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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旋涡(七)
  12
  当陈浩走进审讯室时俨然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态,显得胜券在握,就好像他不是来审讯人的,而是直接来给人定罪的。
  郑义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此顿时预感到情况不妙,大脑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起来,内心惴惴不安,眼下他的处境就如同站在了悬崖边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陈浩淡定自若的坐在郑义对面,随后拿出手上的文件袋取出一张照片递到郑义面前,试探性地问道:“见过这个麻袋吗?”
  郑义拿起照片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扔回了桌上,不屑道:“这种麻袋满大街都是,我说没见过你也不信啊。”
  “哟,抱歉,忘了说了,照片上这个麻袋是用来装尸体的,可偏偏这麻袋就在你们酒庄的车子里,能解释一下吗?”
  郑义心头一凛,故作镇定道:“我们酒庄的车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会是有人想栽赃陷害吧。”
  “噢?那你再看看这个,这你总认识吧?”陈浩又取出一张照片推到郑义面前。郑义有些不安地朝照片看了一眼,“嗯,这个样子的双鞋我也有,怎么了?”
  “这双鞋是从你房间找出来的,里面的DNA也是你的,我想应该不会是别人的鞋吧。”
  郑义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算这双鞋是我的又怎样呢?”
  陈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嫌疑人那副逼急了心虚的样子,不禁笑道:“承认是你的就好。”继而指着那张装尸袋的照片,前倾身体凑近郑义问道;“那么请问,为什么你的鞋底下会有和这个麻袋相同的织物纤维呢?就连那根绑麻袋的绳结上都有你的DNA,你怎么解释?还是要我来替你解释?”
  郑义浑身一凉脸色有些发白,想来刚开始帮季节处理尸体的时候怕留下痕迹所以会戴上手套和鞋套以防万一,只有最近这一次因为半路出了点状况才没顾上戴这些,谁知就这一次的疏忽竟然被逮个正着。
  见郑义低头沉默不语陈浩知道他现在必然想办法为自己开脱,开口道:“还有,刚才我说发现麻袋痕迹的车子经过检验,车里的DNA全属于你一个人的。”陈浩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尸体是你运的,那人...是不是你杀的呢?”郑义仍是沉默不语,但无论他如何压抑,强烈的恐慌感还是写在了脸上。
  陈浩继而语重心长道:“郑义,你知道吗?现在所有的罪证现在都指向你一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很明显,他要抓的是这起案件的主谋。郑义虽是帮凶但充其量不过是一条听命行事的走狗罢了,若要想给季节定罪的话郑义的口供最为关键,陈浩心知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他把季节供出来。
  郑义被突如其来的证据吓得已然面无血色,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篡起的拳头正在微微颤抖,陈浩的话就像一把刀子顶在他的喉咙口令他胆战心惊。
  “我知道这几起案子的主谋不是你,但你家那位主子真的值得你替他顶罪吗?你可想清楚了,共6条人命,一旦定罪你必死无疑!”
  在陈浩的言之凿凿之下郑义双拳越篡越紧,他当然不想死,可季节也绝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他十分清楚像季节这种冷血变态的男人是如何对待那些背叛过他的人,他从不直接取人性命,而是用各种残酷的身体虐待和精神折磨让对方生不如死,这情景光想想就足以让他不寒而栗。左右横竖都是死,该怎么办?!
  陈浩从郑义焦虑的神情下不难看出他在惧怕什么,便换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语气说道:“你不用害怕,只要你肯交代实情我会向法院给你申请特别保护,我保证季节伤不了你。”他的这句话似乎对郑义有所触动,郑义微微抬头朝陈浩望了一眼而后立刻又将头低了回去。
  陈浩见郑义依然犹豫不决只好再接再厉,“相信我,有我帮你至少你还有活着从监狱出去的一天,难不成你还指望你家主子会主动来认罪替你保命吗?你觉得...他会吗?”
  陈浩的话句句诛心,季节是什么样的人郑义又岂会不知,况且自从他被带进警局后季节便再无音讯。等不到救援的情况下他只好临时从狐朋狗友里联系到一个做律师的,结果没想到一来就被刑警队的人给吓跑了。眼看着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郑义不得不在生与死之间尽快做出选择。或许真的像陈浩所说的那样,季节并没有想保住他的打算,那既然如此...
  郑义再次抬头望向陈浩,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不再有犹豫,而是充满着一种求生欲。
  陈浩表面上维持着严肃威严的神态但内心却在欢呼雀跃,“成了,总算招了!”他定睛看着郑义,离大功告成的一刻只差一步。
  “好...我说,其实...”就在郑义刚张嘴想说话时有人敲了敲审讯室的门,这个敲门声瞬间让陈浩眉头一蹙,心里怒骂道:“艹!谁TM这时候给我捣乱呢?!”
  陈浩回头一看,只见吴凯杰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招手示意他出去说话,看上去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
  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被人打断实在是件极其扫兴的事情,所以当他走出审讯室时脸色也是极其难看。而这时吴凯杰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陈浩黑着脸走向吴凯杰并朝身旁这人冷冷地斜视一眼,对方脸上正挂着礼貌的微笑温文尔雅的看着他走来,这种官方的虚伪笑容令陈浩不免心生厌恶。
  吴凯杰一脸为难地小声对陈浩说道:“头儿,这位是郑义的委托律师。”
  “律师?”陈浩眉梢一挑,心道怎么刚赶走一个又来一个,还真TM会挑时候!
  中年男子气定神闲地从西装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名片递向陈浩并微笑着自我介绍道:“陈队你好,我是郑义的代表律师,我姓许,单名一个昭。”
  许昭?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陈浩觉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但既然他是来冲着保护郑义来的那多半是敌非友。
  许昭能感觉陈浩身上散发着一股敌意,而他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金牌律师自然已经习以为常,“那么就麻烦陈队先带我去见郑义吧,必要的司法程序我们还是得遵守的,你说是吗?”许昭脸上始终保持着淡定的笑容,然而语气是温和的但态度却是强硬的。
  就差一点,差这么一点点郑义就招了,陈浩恨不得现在把这个姓许的给生吞活剥,就像是一块到嘴边的肥肉硬生生被人一巴掌拍在了地上,肉还在,却他妈不能吃了。
  陈浩咬了咬后槽牙,即便心里再怎么气恼也必须维持风度,之后便让吴凯杰带领着许昭去和郑义见了面。其实陈浩倒并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证据确凿之下郑义必然是逃不掉的,现在就算天皇老子来都没用更何况区区一个律师,只不过那许昭一副自命不凡的嘚瑟样让他着实有些窝火。
  待许昭离开后陈浩再见郑义时他的状态产生了变化,任他怎么说郑义都再不愿多说一个字,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给郑义下了最后通牒,时限为一天。许昭的出现果然影响了郑义,但之后路该怎么选还得看他自己,招出主谋还能活,若是不招就是等死。陈浩现在唯有赌一把,赌郑义会怕死,赌他不会牺牲自己去保季节。
  成与不成,就看明天。
  13
  许昭在回去的路上拨通了季节的电话,“喂,季总,事情办妥了。”
  电话那头的季节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谢谢,辛苦你了,晚上我在莱顿花园酒店请你吃饭吧,不知许律师是否有空?”
  “好啊,没问题,就是再忙饭也得吃啊,更何况季总你的饭可不是谁都吃得到的,自当荣幸之至,顺便我还有些事情要你和汇报一下。”
  “好,那我们晚上见吧。”
  一挂断电话季节便不耐烦地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哀叹道:“唉,又要去跟无聊的人吃饭了,真没意思。”他郁闷地撇了撇嘴,还好此时有人将一杯鲜榨橙汁递到了他面前才令他立刻笑逐颜开,只听那人柔声说道:“人家帮了你的忙,你请客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实在不喜欢的话吃快点就是了。”
  季节就像是个被哄着的孩子一般美滋滋地接过送来的橙汁,神色雀跃道:“天,不然你陪我去吧,有你在我就不无聊了。”
  邢天淡然一笑,他对季节这种粘人的小毛病早已习以为常,“不去,你自己去吧。”季节失望地“噢”了一声,对于邢天的拒绝其实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记得7岁那年他第一次被父亲带去了邢天家里,由于那时年纪还小所以作为哥哥的邢天对他也是相当照顾,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整天跟在邢天屁股后头求关注求疼爱的小弟|弟,自母亲去世后在他的世界里唯一能亲近的人就只有邢天。其实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对邢天的感觉已不再是弟弟对哥哥那么简单,他渴望邢天的爱,他要的不是一个疼弟弟的哥哥,他要的是邢天的全部,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可是这么多年的付出他始终越不去那道坎儿,那道横在他和邢天之间的坎儿。他向邢天表白过很多次可最后得到的回复都是婉言拒绝,关于这一点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想不明白,原本以为邢天或许是因为不喜欢男人才会一而再的拒绝,可后来有一天无意中竟然被他撞见邢天带着一名年轻的调酒师去开房。于是他偷偷派人抓了那调酒师,经逼问之下发现原来邢天和这人不过一|夜|情而已,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从这调酒师口中得知邢天会看上他纯粹因为他长得像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一名调酒师。此时的季节既震惊又愤恨,他恨一直以来在邢天心里一直住着别人而他这么多年竟全然不知,而后一怒之下命令手下把抓来的调酒师当场杀了泄愤,替身也好一|夜|情也罢,凡是能让邢天惦记的人都得死。
  等到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调酒师”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他对邢天长期以来的关注度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思前想后只有邢天瞒着他回国的那几个月时间里他与邢天之间完全失去联系。他清楚记得自己父亲季达海把邢天带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失了魂的躯壳,这之后连续三天邢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来见人,任凭他这个弟弟每天守在门外如何苦苦哀求都毫无反应,最后季节不得不靠绝食才逼得邢天从那扇门里出来。后来他从父亲那里探听到邢天回国那段时间一直呆在江源,至于为什么会去那里的原因父亲却一直守口如瓶。
  但是,对于季节来说无论什么原因他都找出那个人,一个一声不响霸占邢天那么多年的人。随后的日子里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去江源找出这个人,然而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可能换了别的职业,也有可能早已离开了江源,可是对于季节来说就算期望再渺茫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因为此人必须死,而且必须由他亲手杀死,他要用此人的死来唤回邢天的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就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而存香园不过是一个能让他长期留在江源的借口,凭借着酒庄老板的身份他更容易接近想要找的人,一旦寻到相貌相似的人之后便再用高薪的诱.惑使他们上钩,只可惜这些人最终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季节将手中剩下的半杯橙汁一饮而尽后起身缓步走向厨房,此时邢天正在厨房专注地做着料理并未察觉季节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正当他准备掀开锅盖看看汤是否熬好时被身后一双情不自禁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
  “小节,你这是做什么?你都这么大了以后别再这样搂搂抱抱了。”邢天将季节的手轻轻拨开,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和。
  再一次被邢天拒绝的感觉让季节眼中的柔情瞬间转换成一股怨恨,这样无休止地等待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攥紧拳头努力压抑心中的妒火阴沉着脸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邢天正搅拌着锅里的汤,当听到季节的话后动作微微一滞。其实这个问题季节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他,而他也隐约能感觉到季节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可就算问他一千遍一万他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待会把醒酒汤了吧,别闹脾气了。”邢天摸了摸季节的头柔声安抚道。
  季节明知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愚蠢,但有时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特别是在邢天有意无意拒绝自己时,那种不甘和妒忌的滋味简直快把他逼疯了。难道自己永远赢不了一个死人吗?他狠狠咬了咬后槽牙,然后慢慢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明白如果这时候继续和邢天较劲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搞不好反而会让邢天更加疏远自己,这样岂不是真的要输给那个“活死人”了。
  “来,汤煮好了,喝吧。”邢天将盛好的汤递到季节面前,态度平和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嗯,谢谢哥。”季节乖巧地接过碗,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心知现在不是急于求成的时候,就好像手里端的这碗汤,慢慢煮才有味道。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季节穿戴整齐便去赴与许昭的饭局,邢天目送他离开房间后打了个电话给Lucas。
  “喂,他怎么样了?”Lucas自然明白邢天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立刻回答道:“他之前去了医院做身体检查,看样子应该身体没什么大碍,你可以放心了。”
  “嗯,人不用跟了,你回来吧。”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电话那头的邢天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回复道:“明天。”
  “行,那我现在就定机票。”Lucas挂断电话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为了找严洛一他一晚上差不多把红叶山跑了个遍,幸好当时看到有一辆警车开上山,于是他灵机一动便偷偷跟在了后面,最后从疗养院的门卫老大爷那里得知严洛一已经得到救援,这下他也安心了。但为了确保严洛一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他便按照邢天的吩咐一直跟着他,听邢天电话里的声音估计也是一.夜没合眼。Lucas实在搞不懂邢天为什么要这般藏着掖着,这根本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他眼中的邢天可是纵横黑白两道战无不胜的风云人物,十把枪对着他脑袋时都不曾见他眨过眼,可为什么要怕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警察呢?
  “唉,一物降一物吧。”Lucas默默地叹了口气,既然猜不透个中缘由还不如早点回酒店睡觉,一想到酒店还有海鲜自助餐和波尔多红酒在等着他便迫不及待的踩下了油门。
  而这时邢天正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凝视着手机上的那张照片,若不是季节发了这张照片给他可能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个人,就算他躲到世界另一头又如何,就算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事业上又如何,埋藏在心底的潘多拉之盒一旦被打开一切又似乎回到原点,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回到美国后他本想借着念书的这段时间调查出事情的真相,因为他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严洛一父母的死说不定就是一起纯粹的意外事故。但是,最终得到的结果却还是令他感到心灰意冷。
  邢天将身体倚在沙发上仰头注视着天花板,脑中的回忆就像冲破大坝的洪水般席卷而来,欢笑与痛苦迫使他闭上了眼睛,或许因为自己熬了一夜的关系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一阵手机铃声将邢天从睡眠中吵醒,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半,电话是季节打来的,“喂,怎么了?”他带着半梦半醒的嗓音接起电话。
  “哥,你在睡觉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季节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小兴奋。
  “没睡,就是躺沙发眯了一会儿,你饭吃完了吗?”
  “是啊,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哥,我今天从许昭那里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等不及想告诉你。”
  “哦?什么事情?”
  季节眯起眼睛阴鸷一笑,缓缓说道:“你记得我之前找到的那个手臂上有疤的男人吗?他....逃跑了。”
  这是邢天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便冷冷回了一声“哦”。季节虽然知道邢天对这个人貌似不感兴趣,但仍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猜他是干嘛的?哈哈,他原来是个警察,没想到我竟然被他给骗了!”
  “你知道人家是警察就好,别搞出什么乱子,明天跟我回美国吧。”邢天这句话里的态度显得有些强硬,这让季节听着很不舒服。
  “不,我要留在江源,然后...弄死那个警察!”
  “你别乱来!”邢天瞪大眼睛唰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感觉事情不妙,季节要是执拗起来谁都拉不住。
  没想电话那头季节竟呵呵地笑了起来,一番戏谑道:“哎哟,你急什么,我跟你开玩笑呢,他可是警察我还没蠢到这地步。”
  邢天轻吐了口气,刚才这个玩笑确实开得有点大,所幸季节还没那么意气用事,不过以季节睚眦必报的性格邢天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行了,你早点回来吧,我让Lucas订了机票,明天就走。”
  “啊?这么快就走吗?”
  “怎么?你不打算一起回去吗?你还准备在江源玩儿多久?”邢天并不想放任他独自留在江源,可眼下没有适当的理由能带他走。
  “放心,我不会待很久的,现在手头上还有点生意没完成,可能...再过一个月吧。”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季节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看着严洛一那张半|裸的照片嘴角边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喃喃自语道:“姓严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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