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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一回到警局最先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技术科找顾伟。
“欸,胖子。”陈浩一进门就给了顾伟一个友善的问候。
嘴里一边啃着香喷喷的肉包一边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刷视频,不料正刷地起劲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当下一个条件反射从椅子上跳起来并迅速按掉手机,惊吓之余还险些被喉咙口的包子给噎到,可结果转头一看来人不是自己的领导而是陈浩,这才虚惊一场地把吞到一半的包子给咽了下去。
“嗐,是你啊陈队,吓我一跳。”
“哟,你小子刚上班就开始摸鱼了是吧。”陈浩揶揄道。顾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随即理直气壮地指着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替自己辩解道:“别瞎说啊,我可没摸鱼,你看,这明明离上班时间还差两分钟呢。”
陈浩不耐地甩了甩手,“行了,我才懒得管你呢,说正事,昨晚我发你的电话号码帮我查了吗?”
顾伟拿起他的大肉包子继续啃了起来,点头道:“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说着便回到座位上打开了电脑屏幕,随后指着电脑里的一条信息说道:“喏,刚查到的,不过这个号码是注册在公司名下的,实名认证的就是这个人。”
陈浩俯下身凑近屏幕仔细一看,然后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不禁问道:“李萍?这人谁啊?”
“已经帮你调出来了,你自己看吧。”顾伟随即打开了电脑上的另一个页面,上面显示的是一份个人档案,陈浩对着屏幕看了一眼双眉微微一蹙,因为档案上这名叫李萍的42岁女子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这人虽然对不上,但公司倒也可以先了解一下,于是陈浩在电脑上再次将页面翻了回去,结果就在他看到公司名字时被一长串英文字母给看懵了,把看得他满脸问号,楞个多ABCD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顾问知道他看不懂但又没胆子嘲笑,只能再次贴心地给他做了回翻译,说道:“我查了一下,这是一家外资公司,原本的注册地在美|国,所以用的名字也是英文,开头的S.H呢是这个集团名称的缩写,其实注册时写的是全称ShanHai,呃...这个看上去像是中文的拼音,念起来有点像……”
“山海……”陈浩下意识地从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山海?嘿嘿,你倒是念得挺顺口,说不定也可能是人名之类的。”
陈浩没有接话,事实上他会联想到这两个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记得前阵子他刚在继父邵文忠家见过季节,并且还在邵文忠口中得知了有关山海集团的前身,说来也巧,山海集团也是不久前才刚开始在江源市立足的,难道说此ShanHai就是彼山海?...不会这么巧吧。
在顾伟那里无疾而终之后陈浩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算是一种什么心态,明明知道严洛一心里喜欢的是别人,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那个打败他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他很好奇,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妒忌,还有一种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挫败感,所以即便是败了他也必须败得明明白白,何况,他也未必会败。这让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刚进部队时一名指导员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认定自己永远不会成功,那才是真的失败。”
于是,在给自己泡了杯香气四溢的咖啡之后他做了件破天荒的事情,他打了通电话给她妈汪琴,通知她今晚要回家吃饭。陈浩的这一举动当场就把汪琴给乐坏了,甚至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是自从她嫁给邵文忠后陈浩第一次主动回家吃饭,这是她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是喜不自胜。
“对了妈,记得把邵叔也叫上。”
汪琴一怔,似乎察觉到这话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她仍是满怀欣喜地回应道:“欸,好好好,我一定叫上他。”
挂完电话后陈浩看了看时间,心想余波的母亲这会儿也差不多快到了吧。
而在南郊医院的病房内,严洛一正努力安抚着一位嚎啕大哭中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转眼间就被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病床上,此时的曹曼芝几乎都快崩溃了。严洛一因为早就预料到曹曼芝看到余波之后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才特地留在医院等她,有他在至少还有个人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毕竟在派出所待了这么多年曾处理过各种大小矛盾纠纷,别的技能不说,就情绪疏导这方面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随后在他一番耐心地安抚之下曹曼芝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了下来,但一想到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过着为儿子担惊受怕的日子曹曼芝再也遭不住了,于是便将自己一肚子的苦水统统对着严洛一倒了出来。原来,余波在大学里学的专业原本是建筑专业,中途才转去了新闻传播,而发生这一突然转变的原因是由于他父亲的死。当年他父亲余华就是一名优秀的建筑师,余波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也励志成为一名建筑师。然而,余华却在一次工地视察的时候遭遇了不幸意外坠楼而死,之后曹曼芝在悲痛欲绝下无意中向余波道出了有关他父亲死前曾想举报承建商偷工减料一事,结果令曹曼芝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她这么随口一句话便彻底改变了余波的一生。
“小波当时一直怀疑他爸的死有蹊跷,为了找证据他甚至连学校都不去了,我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又害怕会再失去一个儿子,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以死相逼让他好好把大学念完。唉...我原以为时间长了他对他爸的事情也就释然了,可谁知他却瞒着我偷偷改了专业,毕业后先去报社当了一名实习记者,每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也就罢了,虽说苦是苦了点但至少还是一份正当工作,可结果刚一转正又莫名其妙地不干了,说是要做个什么自由撰稿人,你瞧瞧,最后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说他这到底是图什么呀……”说着说着曹曼芝又开始轻声啜泣起来。
图什么?这个问题曹曼芝或许不能理解,可是对严洛一来说却仿佛像看到另一个自己一般地感同身受,因为他和余波的内心深处都有着相同的执念,那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还世道一个清白,而这,或是就是他当初选择当记者的原因。
曹曼芝坐在病床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黯然地望着病床上的余波自怨自艾道:“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他该多好,会不会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对于这个问题严洛一无法作答,因为在这个世上原本就不存在如果。
经过一阵短暂的静默后曹曼芝转头对严洛一关心道:“谢谢你啊小严,帮我照看了小波这么久,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呀?”
“没事儿,我们队长特意让我留在医院照顾余波,这就是我的工作。”
“哦,那就好那就好。”曹曼芝安心地点了点头,恢复理智后的她接着便问道:“哦,对了,你昨天来我家的时候小波他是不是已经人在江源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来江源做什么?为什么要上山?”
严洛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虽然他知道余波是为了调查污水的来源才去夜探化工厂导致发生了车祸,但是既然余波选择对隐瞒曹曼芝来江源的目的那就说明他一定有某方面的顾虑,而他这个当外人的自然也不便多言。
“唉,小波这孩子你别看他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他是个很难对人敞开心扉的人,而且他向来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所以他能认可你做他的朋友倒也挺难得的。”
“认可?”严洛一不明其意。
“嗯,昨晚你来找我之后我就觉得你有点面熟,后来去翻了他相册看到了一张你和他的合影,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和别人拍合照的,除非是他认可的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心里话。”一说到照片严洛一这才想起他之前确实和余波拍过一张合照,那是在清安县的一座山上两人一同看日出的时候拍的,当时他以为余波只是兴之所至,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层深意。
“哦,对了,你这次来找小波是什么事啊?如果着急的话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小波现在这个样子...唉,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帮不上你。”
严洛一稍稍犹豫了片刻,或许是病床上的余波令他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情感,因而对于曹曼芝也没有任何芥蒂,于是直言不讳道:“是这样的伯母,我这次来找余波主要是为了想查一起十年前在红叶山上发生的车祸。”
“十年前?”曹曼芝的神色一下变得紧绷起来,战战兢兢地问道:“小波他...该不会是摊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吧?”
见曹曼芝会错了意严洛一当即解释道:“不不不,伯母您别误会,其实这事儿吧说来也巧,当年车祸发生时他人正好在红叶山上做采访,后来碰巧有人看到他在车祸现场的周围出现过,您放心,这件事本身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找也他只是想向他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而已。”
“噢...那这事儿你还真得问他本人,阿姨我也帮不了你。”
严洛一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随即淡然一笑,“没关系,等他醒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一回想当年曹曼芝又不禁又感慨了起来,“唉,说起来我在江源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小波刚毕业,毕业后就被江源的一家报社招进去做了实习记者,实习的第一年为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特地把家里的房子租出去搬来和他一起住,那时的他呀对啥都感兴趣,脖子上整天挂着台相机到处跑,每天一回到家就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
“照片?”严洛一蓦地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照片!
“是啊,拍了好多呢,实习一年后他转了正,报社就给他提供了员工宿舍,宿舍里因为没有地方放他那一大堆的照片,可他又舍不得扔,于是我就从旧货市场买个拉杆箱给拉回家里去了。”
“那这些照片现在在哪里?”严洛一紧接着就问道。
“在家啊,到现在那拉杆箱还在他房间的床底下搁着积灰呢。”
严洛一随即向曹曼芝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伯母,您看能否让我看一下余波拍的那些照片?”
曹曼芝对此倒是并不介意,只是眼下他还要留在医院照顾余波实在是脱不开身,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要着急的话自己去一趟吧。”说着已经从口袋里取出了家门钥匙递给了严洛一。
“这……”就在严洛一犹豫着该不该拿的时候曹曼芝一把抓起严洛一的手直接将钥匙塞在了他的手心里,“没事儿,你是警察又是小波的朋友,难道我还担心你会偷东西不成?”
严洛一握紧手中的钥匙对曹曼芝由衷地道了一声谢谢,事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掷,虽然不知道通过这把钥匙能否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但眼前这是他唯一的路,他必须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第六章 恩仇(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