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角落,司徒南从地上艰难爬起,他吐出一口污血,扶着墙壁重重喘了几口气,冷冷看着一旁死里逃生,仍旧惊惧不已的司徒典。
司徒典也是恨恨的看着司徒南,但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今天,这个他骂了十几年废物的司徒南着实让他不敢再有所轻视。
司徒申站在二人中间,心底思索片刻,终究觉得药堂长老的儿子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当下驱散围观的一群少男少女,又示意司徒典坐到位置上继续考试,方才冷冷看了一眼司徒南,低声喝道:“你,司徒南,滚出去!”
司徒南看了一眼司徒申,知道此人有意包庇司徒典,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在此地多做逗留,当下冷哼一声,转身走出考场。
还未容他走出多远,身后考场中,司徒典的那些跟班们早已乱哄哄的叫喊道:“废物就是废物,下次记得离我们远点,滚的越远越好!”
一句句话,仿佛一根根尖刺,刺得司徒南后背一阵剧痛。他停下脚步,默然转过身去,冷眼看向考场中那些起哄的人,一双小手已然紧握成拳,指节间因为用力太狠,微微的泛出白色。
考场中一下子寂静下来,谁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突然怕了那个废物。明明对方就是废物,但一看到他那张布满血水的脸,所有人都有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奇怪,我为什么会怕他?这个问题突然同时出现在考场中那些起哄的少年们的脑海里,只是还没等他们想出问题的答案,司徒南早已经转过一处院墙,走得远了。
身体的痛并不算什么,内心的痛苦才是一种折磨。
从小到大,这许多年来,为了“废物”两个字,自己不知道和别人打了多少场架,因为没有修为的缘故,每次都被痛打,早已经挨得麻木了。
但身体可以麻木,内心又怎么能麻木?我庆幸我的内心从没有麻木,我从未放弃我要成为强者的梦想,我从未放弃我要修炼下去的努力,哪怕这努力有一千次一万次是无用,但我也始终相信,第一万零一次还是会有奇迹!
司徒南第一次觉得脚步是这么沉重,他的信仰如同被司徒典撕碎的那张考卷一样,顷刻间化为片片碎屑。纵然努力做着每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事,但我的希望到底又在哪里?
他在巨大的宅院里漫无目的的前行,直到走的累了倦了,才渐渐放慢了脚步。一路上,许多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是远远躲了开去。
司徒南走到院子里一处清澈的池塘边,此时正是夏季,一塘的荷花开得正盛。他寻了一处临水的山石,疲倦的坐到石头上,用手取水,想要洗去一身的血污。
正当他俯下身子取水时,看到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俏丽的人影,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司徒南不觉回身看去,只见身后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约有十二三岁年纪,生的眉目如画,亭亭玉立,虽然年龄尚小,已然出落的十分美丽,让这一塘的荷花在她面前也突然失了颜色。她穿着一袭半旧的藕荷色衣裙,裙摆上刺着几只蝴蝶,那几只蝴蝶随她身形晃动,上下翩飞,便如真蝶一般,美妙无比。
司徒南尚未开口,那女孩儿已然轻皱柳眉,关切道:“南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走上前来,从衣袖里取出一方锦帕,细心地给司徒南擦拭脸上的血污。
司徒南额头伤口被女孩儿一碰,立时一阵疼痛,疼的司徒南咬牙咧嘴,半晌才道:“婉儿,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碰伤了而已。”
婉儿急忙停下动作,又用锦帕小心翼翼的替司徒南擦去遗留在伤口处的血迹,叹息道:“南哥哥,我知道的,定是他们又欺负你了。”一边说着,脸上神情已是渐渐暗淡下去,带上了几分忧伤。
司徒南苦笑一声,有意错开话题,于是问道:“你不在家里照顾爹,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婉儿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忘记这眼前许多烦恼,眉目一转,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向着司徒南伸出一双玉也似的小手。
在她的手心里,平躺着几粒碎银子,虽然只有三四两,显然让她已是大为欢喜:“今天爹爹让我把这个月我们收获的草药送到了药堂,这是药堂给我们的工钱,怎么样,婉儿很能干吧!”
司徒南苦笑着点点头,伸出手在女孩儿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取笑道:“你个小丫头,就三四两银子,看把你高兴的。”方才的阴霾,似乎在此刻都已烟消云散,司徒南的心中,在这一刻忽然轻了下来,至少不再那么沉重。
婉儿努了努嘴巴,辩解道:“才不是呢,我在想,要是每个月都能有三四两银子,那我们就可以很快攒够钱给爹爹看病了。”
司徒南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爹今天怎么样,可曾好些了?”
婉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出门的时候,看爹爹气色不太好,到药堂交了草药,正要赶回家呢,就在这里碰到了南哥哥你,我也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
司徒南心头一紧,急忙拉了婉儿往家里赶去。
他二人走过宅院中一栋又一栋奢华的房屋,一直走到整个宅院的东南角。在那里,有一片五六亩地的草药地,在草药地中,有一座低矮的茅草屋,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司徒南穿过草药地,走进屋里。虽是白天,屋子里仍旧昏暗一片,在靠墙的木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屋子里照出一小片模糊的光明。
一个枯瘦的中年汉子蜷缩着躺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因为疼痛,身子抽蓄不已,但他硬是硬生生没呼出一个痛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不停的滴下来,洇湿了床上的被褥。
司徒南走过去,低低的喊了一声爹。
那中年汉子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南儿,你,你回来了,我,我没,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看到这种情形,司徒南心头一阵刺痛。
婉儿脸上早已流下泪来,她趴在中年汉子的枕边,哽咽道:“爹爹,是婉儿没用,婉儿的医术还不够好,根本帮不到爹爹的忙……”
婉儿是司徒南的妹妹,但并非亲生,乃是十年前司徒南的父亲司徒阳在解州城外捡到的弃婴。当时婉儿已有一两岁,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黎婉儿,再问她父母何人,家居何处,都是摇头不知。
司徒阳当时虽是落魄,心肠却是极好,见那女娃可怜,便带回家中抚养,视其如亲生子女一般看待。因为年龄相仿,司徒南与黎婉儿从小关系也是极好,虽非亲生兄妹,却远胜亲生兄妹。
想来也是天理昭昭,善有善报,黎婉儿天生便对医术十分感兴趣,随意翻看一些医学典籍,竟也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许多医术,对治疗司徒阳早年时遗留下来的旧病多有帮助。
但是司徒阳病因复杂,需要一些草药外加一株凡世间少有的灵药赤灵草作为药引,方才可有可能真正根治。所以这许多年来,司徒阳一直都被这旧病所扰,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司徒南见父亲如此痛苦,心中料想必是旧病久拖不治,愈加恶化了,当下咬了咬牙,一双小手再次紧握成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狠声道:“不行,这次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药堂,给爹要一株赤灵草治病!”说着旋风一般奔出屋去,向着宅院中家族药堂的方向奔去。
第二章 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