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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梅花落处初见
  “啊!?”姜沿安“腾”的一下站起来,险些惊得合不拢下巴。
  她曾思考过,四皇子为何要在众人面前戏耍自己。心中虽已然隐隐料到,这四皇子或许真的认出她便是那夜以下犯上的贼人。但毕竟这几日相安无事,他也没堂而皇之的找自己麻烦,或许那日只是一时兴起。
  谁知,还是逃不了。
  赵医长眯了眯眼,淡然道:“哦,近日我也听到些闲言碎语。说你与那四皇子……”
  “未曾!我与他清清白白!”姜沿安乍然打断他。
  “哦。”赵医长脸色不变,又悠悠道:“虽然我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四皇子此人玩世不恭,喜怒无常。你既然去了他处,就要行事谨慎,莫要再惹出这些祸端喽。”
  后来,赵医长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许多,姜沿安一连串应了。她心中悬着明日另投他处这事儿,愣是忧心得一晚没睡。
  与此同时,梅花漆样的矮几旁,那人用手拢了拢微弱的烛火,眉眼稍稍带笑,道:“调查清楚了?”
  阶下,所跪之人低头,汇报道:“禀殿下。经调查,此人名姜沿安,姓氏不明。来自茶溪村,家中有一对年过半百的沈姓夫妇,其中丈夫常年缠绵于病榻。目前确认与此人无血缘关系。据村人所说,她是被收养的孤儿。估计是为报养育之恩,故替义父从军。”
  “哦?”那人挑眉,低声问道:“那她可与覃族的余孽有关联?”
  “……这个,属下无用,暂且不知。”阶下人沉沉道,“不过,那玉佩是西夷御赐之物。覃族与西夷关系匪浅,这丫头的身份确实值得深究。”
  烛火被拢得忽明忽暗,似乎不久就将熄灭。那人垂下眼眸,双目在黑暗中灼灼,有如星辰,玩味儿般浅笑一声,道:“你做的很好。”
  阶下人得到赞许,脸上不禁浮上笑意。
  然而,耳边只听两声桌面被扣的轻响——身后凉风掠过,他背心一凉,惊诧的低头望去,一柄利剑已穿胸而过,剑尖上的鲜血犹自滴落。
  “抱歉,我别无办法。”那人淡淡的道,“你的家人自会安置妥当,你且安心去吧。”
  阶下人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奈何那剑猛得一抽,鲜血喷涌而出。话语咽在喉中,随即断了气。
  烛火一晃,几上的琉璃盏印出半张清峻的脸。
  他凝视着那桌上的覃族玺印,眸色深了几分。
  不知何处吹来了一阵凉风。那烛光晃了片刻,终是灭了。
  次日,姜沿安着好衣裳撑着下巴在桌案上发呆。下床的崔六一瞧她脸色吓得浑身颤了颤,惊恐道:“严老弟,你这俩大黑眼圈……一晚上没睡吧!”
  “唉。”姜沿安自顾自叹气,失了魂魄般起身,开始收拾包袱。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她出现在四皇子帐外,当来来往往的兵卒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眼神望向自己时。姜沿安可以想象,过不了多久,谣言又将翻新一回,到时候的热门话题必然是“小医官清晨探帐”。
  候在外头片刻,前去通报的官吏出了营帐,对她笑的意味深长,道:“四皇子传您进去。”
  言罢,他还特意亲手撩开帐帘,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姜沿安被他的笑惹得满身起鸡皮疙瘩。彼时,刚踏入营帐,目之所及处便令她心中一震。
  帐内陈设精巧又雅致,临窗楠木交椅上铺着猩红洋罽,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几上各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及汝窑美人觚。处处屏风遮掩,屏上描着敦煌飞天图。
  听闻四皇子自小骄奢傲慢,故被皇帝派入军营,跟随孟骧将军历练,磨削脾性。姜沿安见这帐中装饰,委实不知比寻常将士的奢华多少倍。看来这所谓的历练磨性,不过只是坐而论道罢了。
  她偷瞥一眼四周,似乎并未有人在。再抬头时,这才发现,屏风之后,有一面帷幕。而帷幕之后,隐隐能看到一个身影,慵懒的靠在一张榻椅上。
  她随即恭谨的作揖,低头,拱手道:“小人严桉,拜见四皇子。”
  话毕,仍然寂静无声。
  没人应她。
  矮几上的香盒悠悠的焚熏着,带着木叶和碧草的芬芳,随阵阵凉风拂来,登时让人心臆舒爽。
  姜沿安心觉奇怪,刚想抬头一见究竟。余光中乍然掠过一抹身影,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臂便被人一扣,向后一折,只听到骨骼间错动的声响——
  左臂脱臼了。
  痛楚霎时蔓延,她的惊叫咽在喉中,死咬着下唇,脸色发白。额间已然是细细密密的一排冷汗。
  ……果然,要她来此绝非好事。
  他不杀她,想必是想慢慢折磨。以四皇子闻名遐迩的玩性,恐怕自己是活不过役期了。
  她只好服软,颤声道:“小人自知罪不可恕,任凭殿下处置。”
  闻言,红幕后的身影也顿了顿,随即,缓缓起身。
  姜沿安只听他道:“唉,这年头送来的人也忒差了,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听得云里雾里,心道:他们?他们指的是谁?教我?莫不是指训练的官吏?
  帷幕被徐徐撩开,逐渐显现出宁闵那张半分妖治的面容。他手撑着下巴,稍稍直起身,眉眼带着一点戏谑。只一颦一笑,周围便不觉明逸生辉几分。
  片刻,他悠悠的抬手指了指姜沿安的胸前,淡淡道:“如今我已知晓你的身份。你可知晓在这军营,自己会有何下场?”
  军中严令,女子混入军营,其罪当诛。
  姜沿安垂下眼眸,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沉沉道:“不如你弃暗投明,为我所用,可好?”
  话音刚落,她又怔然,心道:这为何意?
  从前倒是听崔六说过,中原罪臣家中的女眷会被发配随军沦为营妓,以满足将士所需。既然这样,他的话,是否为这个意思?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余光中瞥见宁闵斜斜的倚靠在榻旁,食指在梅花矮几上有意无意的扣了两下——
  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身后掠过一阵凉风,左臂被人一擒,随即一挥,又是痛楚霎时蔓延。
  左上臂骨复位了。
  此番太过措不及防,她忍不住低吟出声,秀眉稍稍皱起。
  她自知毫无商量的余地,又委实琢磨不透四皇子话中的意味。他这般下令让她脱臼又再度接上,其痛楚自是不言而喻。心中不禁疑惑,这四皇子,当真如传言中那般玩世不恭吗?
  许是她许久不应,宁闵失了耐性,尾音上扬,“嗯?”
  她吓得浑身都僵了,虽是百般不情愿,但到底性命要紧。只好稍稍低头,作出“俯首称臣”的姿态,道:“小人愿为殿下效力。”
  闻言,宁闵挑了挑眉,语气不知是否为真心的欣喜,道:“很好。”
  清晨,天色未明,一夜的大雪漫山遍野。冰雪压着翠树斑驳的枝叶,若冷风凌厉而过,便纷纷扬扬地洒下。
  只听营帐外一声叫唤,姜沿安赶忙下榻。她独披了一件外衣,便冲出帐外。
  撩开帐帘,只见一个俊逸的黑衣青年站在那儿。他一袭黑衣,长布结束,身形如松。
  此人名叫时归,是四皇子的得力下属。他武功高强,却待人极为冷淡。除了传递四皇子的旨意,从未单独与旁人说过一句话。
  因把柄在他人手中,这几日,姜沿安不得不为宁闵所用。令人奇怪的是,这宁闵特的请旨将她从大营那儿的训练中分离出来。每日从追踪、探查、制毒、逃脱等形形色色的方面锻炼她,像是一心欲将她打造成可用之才似的。
  姜沿安好奇今日的任务,遂问时归道,“殿下又有何吩咐?”
  他垂下眼眸,将手上捧的衣物一股脑塞在姜沿安怀里,语气淡淡的道:“公子说了,近日由我教导习武。你身手太差,赔本的买卖,他不做。”
  姜沿安刚捧好衣物,又听他补充道:“半刻钟,我在树林旁的沙地等你。”
  大雪依旧纷飞,宁闵斜斜地躺在不远处的亭榭中。他正披着轻裘,拢着暖炉,垫着毡垫。另有糕点解馋,茶水相送,委实是惬意无比。
  这时,暗朦朦的天边,忽的浮现出一抹纤细的少女身影。
  宁闵慢慢仰起下巴,出神得望着眼前劲装打扮、神采飞扬的少女。她穿得单薄,在寒风中显得略微清瘦,唯独一双漂亮的眼睛奕奕有神。
  姜沿安杵在沙地上,瞥了一眼近处几人高的梅花桩,刚欲开口,只觉后背乍然受力,被迫一推,再一回神,自己已然立身于几人高的梅花桩上。
  狂风大作,吹得衣袍猎猎而飞。
  她低头望了眼小成黑点的时归,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太高了。若是不慎跌下去,不摔个鼻青脸肿才怪。
  双腿正颤栗着,她放眼向远处望,才感到恐惧稍稍减少。耳边听到时归沉沉的命令她道:“别杵着不动,迈步!”
  姜沿安闻言,又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脚上。她估摸着前方另一柱梅花桩的距离,想迈出步伐,但腿似乎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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