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敢吵醒他,知道他两地往返的疲惫,于是,她拿了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趴在餐桌上,醒醒睡睡过了一夜。
这天早上,她在站牌下碰到了穿着西装,打领带的陆韩啸,第一次看到他穿着T恤,牛仔裤以外的衣服,还真有些不习惯。听陆爸爸说,陆韩啸白天是在一家新设银行的信用部上班。
“嗨,早安!”
“早。”陆韩啸注意到她的黑眼圈,“昨晚赏月到变猫熊了?”
陆韩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岔开话题,“你也等公车吗?”
“喔,不!是奉老妈的命令,把这袋蟹壳黄带给你吃。”陆韩啸举起手上的纸包,递到她面前。其实,这东西昨晚就要提过去给她的,但是,他在对街便看见了一个男人停了车,按下小白屋的门铃。
失落的,他又把东西提了回去,心里百转千折的想着她和那个人的关系。那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多,高大俊挺,是亲戚?还是同事,朋友?
如果男朋友,又为什么那么久才来找她一次?
不,不可能,他认为不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女朋友的。他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简单又似乎毫无逻辑的推论。
“谢谢,代我向陆妈妈说谢谢!”乐雨欣接过东西,感激的说。
“啊,我公车来了,先走了。”
然后,等不及他的邀请,她便坐上公车走了,原来他想顺道送她一程的。
这个星期六,陆陆韩啸又失约了。于是,乐雨欣昏昏沉沉在家看了整天的电视,隔日早,门铃响了,她跳起来她跳起来去开下以为是迟到整整十八小时的他,没想到,却看见了飞悟和陆韩啸。
“雨欣,我不是要把你吵醒的骂我是被逼的。”飞佟一脸委屈样,眼角扫着一旁的哥哥,因为,现在才早上八点半,没有人会在星期天的早晨,这么早就起来,尤其是上班族。
“没关系,进来吧!”
走进前院的时候,飞佟大惊小怪的叫着,“哇,绿珍珠发芽了啊!好可爱!”
两块上花圃,在飞悟和陆爸爸的齐心努力下,一扫往日杂乱无章的模样,被种上整排的绿珍珠种子和白色日日春,现在,这地方成了陆爸爸常室则来玩赏的上化园。可是,她还是不懂飞悟为什么非得这个时间扰醒她。
“啊,你看。”飞佟将左手的塑胶袋提到她面前。
乐雨欣闻到烧饼,豆浆的味道,“哦,是为了吃豆浆啊!永和豆浆?”
“不,是这个,我弄错了。”飞悟尴尬的换了右手。
飞佟在一旁大笑着,“哥,你干嘛每次看到雨欣都会变得很迟钝?”
袋里的是几块漂亮的扇贝,飞悟打算用来补那扇贝壳窗破损的几个部分。
乐雨欣很激动,也很惊讶他的细心,她从没告诉过他贝壳窗需要修补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恐怕连陆韩啸都不知道她有一扇贝壳铺设而成的窗户呢!
看着他专心一意的敲下原来坏掉的贝壳,再换上新的,她默默看着他的侧脸,她发现,她第一次为一个同龄的男生着迷,而这让十分惊讶。
近两个小时之后,她探头望向窗户外,贝壳窗又闪耀了起来,和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模一样。
她好开心,好开心,直说:“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的?”
“嗯——”飞悟故意偏头想了一想,“我还记得有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绿色小短裤的漂亮女孩,一直傻愣愣的抬头望着贝壳窗的事呢!”
“谁会穿那种颜色的衣服啦!是白色上衣,牛仔短裤啦!可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偷看对不对?”
“对,我哥是偷窥狂。”飞佟在一旁加油添醋。
飞悟打了妹妹的头,“笨蛋,才不是!”
原来,他好久好久以前就见过她了,她的心,开始在这幢已经渐渐恢复旧观的小白屋里,仔细梭寻往日的记忆,然后她想她该开始学着遗忘那段与陆韩啸之间互相折磨的感情了。
东京羽田空港。
“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十,一百。”乐雨欣专心地数着手中的硬币,“一百。”
像突然想到什么,她一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中摸索着,然后摸出了一枚十元硬币。“哈!刚好一百二。”
站在琳琅满目的贩卖机前,乐雨欣小心翼翼的捧着身上仅剩的所有日币,准备投一罐“此趟日本自助旅行最后一罐贩卖机饮料”来喝。对她来说,旅行之中把钱花得一毛也不剩的回去,是件光荣的事。
乐雨欣将那个五十元的硬币先投进去,然后一个一个投着十元的硬币。“匡!”地一声,一个十元硬币从退币口掉了出来,她很有经验的蹲下身去——像这种情况,通常再头一次准行——正待取出硬币,她手中握着的其他十元,却不小心掉了一地。
“啊!怎么这样?”乐雨欣弯腰将硬币一一捡起,然后再一一投入贩卖机,这时,银幕上显示的却是“110”.咦?她全投完了啊!
四处搜寻了一下后,乐雨欣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显然的因为刚刚的意外,她失去了一个亲爱的十元。她下意识的翻翻皮夹,再掏掏口袋,看能不能翻出一个十元。
一个子儿都没有。
乐雨欣懊恼的嘟着嘴,遗憾如此完美的计划无法完成。
乐雨欣正想退币,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替她投进了一个十元硬币。
银幕上显示着120的数字,然后上下两排的饮料灯全部亮了,正等着她做下选择。
“咦?”她转头看着和她并立,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他给她的第一个印象是很酷,第二个印象是深沉,第三个印象是......
“你要哪一种?”他转过头看她,开口中断了她对他的评估。
“咦?”他会说中文?而且她还发现,他的眼珠子是咖啡色的。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带点与生俱来的的冷漠。
乐雨欣顺手按下选择键,一瓶可尔必撕掉了出来,同时,直肠子的个性让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听得懂文中?”
“因为这个。”他扬扬手中的护照,“你刚刚掏皮夹的时候掉了。”
“啊?”乐雨欣急忙查看背上的双肩背包,果然,她的护照并不再里面。天啊!都已经要回台湾了,她居然搞这种乌龙?
“谢谢。”她半懊恼半感谢的从他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护照。感谢是必然的,懊恼的是,他一定认为她是一个糊涂蛋。
他弯腰替她取出饮料。
“谢谢。”她从他手中接过饮料。她注意到,他的手指非常修长而且白皙。该是一双艺术家的手,她很直觉的这样想。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抿,转身走离她。
“喂!”她情急的朝他的背影大喊。
他回过头来,一脸很酷的表情看着她。
她举举手中的饮料,“我该怎么还你十元?”
“不用还了。我刚好剩十元,把它用完也好。”他看着她,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而且,同胞本来就应该互相救济。”
救济?乐雨欣回想自己在贩卖机前凑钱的样子,真臭!
一直到他消失在等候班机的人潮中,乐雨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说同胞,那表示他也会来自台湾?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乐雨欣登了机,在位子上坐定后,发现刚刚那个人不但和她搭乘同一班机,而且就坐在她右边比她前面一排的位置。从她的位置看过去的角度,刚好可以清楚又安全的窥见他英挺的侧脸和一举一动。
她发现他一上飞机就睡,连飞机餐都不吃。
他是个什么样子的呢?乐雨欣突然对这样一个陌生人好奇了起来。他是长得满好看的,但不是那种小说用尽各种形容词也难以形容的俊美男子,因为他脸上的线条稍嫌严厉,加上冷冷的眼神,使他看起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但是乐雨欣很喜欢他的打扮,轻松又有质感的休闲衣裤,LV旅行用手提袋,透露出他不低的品味。
东京到台北三个小时的飞行中,乐雨欣就是靠着偷偷看着他并且胡思乱想,来平复因为乱流所以一路晃荡得非常厉害的额尔不安。
“咦?”第一天到新公司上班,乐雨欣在面对她的顶头上司企划部经理时,很不文雅地张大了嘴巴。
显然地张大了嘴巴。
显然地他也吓了一跳。
“嗨,同胞!”一时兴奋,乐雨欣也顾不得自己是第一天上班,没大没小的脱口而出。
他笑了。“欢迎加入企划部的行列。”看来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他开展笑颜,她将之珍贵的收进心中。
然后乐雨欣有点腼腆的朝陆韩啸笑笑。他没想到,这个出国会掉护照的人,竟然会成为他的下属吧?
人和人的缘分是多么的奇怪,在结束日本之旅之前,她偏偏遇见了他,把她的以前和未来,又机巧妙的串联起来。
在乐雨欣的人生中,日本之旅是她自己设定的分水岭。在这之前,她有一份人人称羡又符合所学的工作,还有一个从大学就相伴一路走来的男朋友。她和他在同一间公司的不同部门工作。
下了班,如果有空一起约会,如果各忙各的,最后也总是会回到他们爱的小窝。他们的恋情不管在人际圈中或是在办公室里,都是大家最看好的一对。但是,人生总是有意外,就像爱情也不会永远平顺,在乐雨欣认为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之后,他却告诉她,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而且,也是他们公司里的同事。
“对不起。”她很抱歉的看着她,“我知道这很难解释,但是,真的就是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他是这样对她交代的。
乐雨欣倒是很明快的做出决定,她搬离了他们的小窝,毅然地辞去了工作,然后一个人到预言完全不通的日本,旅行了两个礼拜。
之所以选择日本,因为那是一个让她很佩服的民族。他们有永远发掘不完的新商品,有每样都可爱得令人爱不释手的东西,有传统和现在并存的吊诡景观,乐雨欣曾在电车上看过一群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手挽着小布包,神态自若的说笑着,但是那样传统的装扮和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却完全不会令人侧目,当下她居然希望自己就是日本人,可以穿上那样可爱的和服。
乐雨欣决定,当旅行结束时,她就要从城市的这头搬到城市的另一头,然后投入另一个工作领域,并且短期内不再接触爱情,让自己的人生重新来过。原本她设想好了,下了飞机,一踏上桃园中正机场的土地,她的人生就是崭新的了,和过去完完全全的切断了。
客她在羽田机场遇见的尚风,偏偏又出现在她的新生活中。
虽然这样的相遇和重逢还说不上浪漫,但是乐雨欣却觉得,她心中因爱而荒废的废墟,在死气沉沉了一阵子之后,好像又有一颗种子在角落悄悄的发了芽。
人和人的缘分是难预期的。一个应该出现在未来的人,提前在以前出现了,所以让她无法轻易地照原定计划把以前痛快的舍弃。
总之,乐雨欣的新生活是展开了。
白天,她是尚风的助理,企划部有太多的活动需要她帮忙接洽,尚风也需要她为他提一些点子,在忙碌中,乐雨欣一点一点的拾回自信,也一点一点的了解陆韩啸这个人,晚上,不用加班也没有应酬的时候,她就回到只有一个人的住处,给自己煮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看一整晚的电视。
一个人的生活倒也平静规律,只是,太安静了。
乐雨欣每天晚上都希望黑夜快快过去,白天赶快到来,她又可以回到人群中有人声的地方。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期待每天的到来,期待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尚风那酷酷的脸。
听说陆韩啸收拾很严厉的上司,一开始乐雨欣还以为自己偶尔的迷糊而担心。但是也许是乐雨欣反应快点点子又多,嘴巴甜又勤快,陆韩啸倒还不曾给过她严厉的脸色。
渐渐的,他成了她新生活中心情的牵引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梭寻往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