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顾清颜有些晕头转向的感觉。
　　顾清颜将圣旨铺开放在地上，手里拿着蜡烛，蹲了下来。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圣旨，圣旨上写的王位继承的人，确实是南宫凌没错了。
　　然而，南宫凌是贤才吗？
　　顾清颜又想了想曾经的事，虽然南宫凌没有做过什么过格的事，但他那冷冰冰的神情，总不免令人有所退避。
　　至少顾清颜凭着直觉，南宫凌对皇位是很虎视眈眈的。
　　顾清颜把圣旨卷起放在怀里，深吸了几口气。
　　墓室里不知从何处吹来阴凉的风，顾清颜有些瑟瑟。思绪一瞬间凌乱了。
　　顾清颜站在墓室中央，身旁便是先帝的棺材。
　　不知棺材中先帝的尸体是否溃烂，亦不知此刻先帝脸上是什么表情。
　　顾清颜只觉得跌进了一个圈套。或许这圈套本来就是给南宫轩设的，只等他跌入。又或许，一切本身就是南宫轩的圈套。
　　顾清颜再也无心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知外面天亮了没有。顾清颜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发现先帝遗旨的事情，好像一场梦一样。
　　她裹紧了衣服，把两侧鬓发挽在耳后。虽然总感觉到寒意，但额头却渗出了汗水。
　　顾清颜走的疾了些。
　　她想快点离开这里。
　　南宫轩，南宫凌。自古以来帝王家最血腥的便是王位相争。
　　无论这圣旨是真是假，但对于南宫轩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纵使它是真的，顾清颜也不会让世人知道这遗旨的存在。
　　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只是她对他的情，他不知。
　　这一夜是真的辗转反侧。
　　顾清颜回想起了曾经的事。
　　那时候南宫轩还不是皇帝，他们在一起还可以打打闹闹，可以谈天说地。
　　一晃多年，经历这么多，南宫轩早已变得稳重。纵使爱，也只是藏在心底。
　　南宫轩再不会把情绪都放在脸上，学会了隐藏自己。
　　顾清颜也没了曾经的活泼热情，想一汪死水一样。但她不愿意做一汪死水。
　　黎明来的毫无征兆。
　　侍女悄悄掀起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又放下帘子出去了。
　　大概她以为顾清颜还没睡醒，却不知道顾清颜其实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等了很久，外面又重归了宁静。那侍女已经离开了。
　　顾清颜这才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已经习惯穿着浅色的衣服，身上不做任何装饰。
　　如今的顾清颜，早已不在意后宫的争斗，有时候还会看着那些妃子明枪暗斗，像看小说一样猜测着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有时候她也会很想南宫轩，但只有那一瞬，心又平和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顾清颜闭上眼睛，对自己这样说着。
　　顾清颜觉得自己已经堪比陶渊明了。只是陶潜比她自由，而且比她有才气。
　　许多时候顾清颜也想着提笔作一首诗，但是提起笔，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思索着，一晃又是几个时辰，便又起身看着窗外。
　　终究不知自己是悠闲，还是孤寂。
　　不知不觉又是几日。正巧在顾清颜取出圣旨之后，发生了大事。
　　此时此刻，南宫轩刚下了早朝。寝宫内一片安宁。
　　侍女都退下了，只有太监还守在南宫轩身旁，屏息不敢言语。看茶凉了，伸手想要给南宫轩添上一杯茶。
　　南宫轩看了他一眼，太监又忙抽回手，低下了头。
　　“遭天谴？”南宫轩突然出声，冷笑了几声。
　　太监心中猛然一震，唯唯诺诺想要问什么，但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宫轩便把奏折放在一边，微微闭上眼睛，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太监看南宫轩怒意减了不少，这才浅声说道：“皇上歇会吧，可当心着身子。”
　　南宫轩不回话，太监方唤来婢女，换了一杯茶。南宫轩说道：“朕出去走走。”
　　太监抬头，眉头有了些舒展，说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备轿······”
　　“不用了。”南宫轩打断了太监的话，“不用备轿。别让人跟着，你也不许跟着，朕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太监心下有许多疑问，但是却不知该怎么问。再三犹豫，才缓缓说道：“那皇上一人可万万要当心了。”
　　南宫轩忽而笑了，说道：“这是朕的皇宫，能出什么事端······”
　　说着，突然怔了一下，继而又说道：“朕又不是小孩子，许多事公公还是不要操心的好。”
　　太监忙说着：“是是······”
　　还想再说些什么话，但南宫轩已经走了出去。太监忙跟了上去，到殿门前，方才止了脚步。
　　南宫轩是想去顾清颜那里的。
　　后宫佳丽纵然无数，但像顾清颜那样真正知道他心思的，却没有一人。
　　德妃虽然贤惠也知意，但与顾清颜比起，却还是差了许多。
　　南宫轩忽然想起当年对顾清颜许下的诺言。许她一世繁华。但命运多舛，终究是造化弄人。
　　他食言了，只是不知道顾清颜是否还记得当年他说过的那些话。
　　推开门，“吱呀”一声，仿佛来到了远离皇宫的另一个世界。
　　院内两棵对生柳树，稀稀疏疏撒着落叶。这个季节柳树本不该落叶的。
　　南宫轩怔了半晌，这才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顾清颜坐在桌前，手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南宫轩想着，下一刻她会不会调皮地对他说，“拉我起来。”却没有。
　　顾清颜只是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皇上万福金安。”
　　南宫轩突然有些忧伤。
　　他对顾清颜说道：“起来吧。”但还是不由己伸手去拉顾清颜，却被顾清颜躲开了。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没有手落在空中的尴尬。
　　南宫轩说道：“没你在身边为朕分忧解难，忽然有些不习惯呢。”
　　顾清颜启唇轻笑，说道：“皇上最近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南宫轩说道：“也算不上什么烦心，只是许多臣子你一言我一语，非要把事情扩大了说。”
　　顾清颜看着南宫轩，并不言语。
　　南宫轩叹了一口气，说道：“到底是远离尘世的久了。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一切安好。”顾清颜说道。
　　南宫轩便不再说话。
　　真正好不好，只有顾清颜自己知道。
　　只是她已经不习惯了给南宫轩倾诉，也没了什么怨言。
　　坐了半个时辰，南宫轩才起身，想要离开。
　　顾清颜看了一眼里屋，那圣旨便在那里放着。
　　直到南宫轩走了出去，她还是没有把圣旨给南宫轩看。
　　不看也好，全当这圣旨不存在了便是。
　　其实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清颜都知道。
　　皇宫西北角一座宫殿突然坍塌了。
　　宫殿里面曾经住过先帝的宠妃。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宠妃突然失宠了。
　　不仅如此，自从先帝离开那宫殿，便下令让人锁了那里。
　　那妃子自那以后便再没出现在宫中，大概早已老死了，只是从先帝离开的那一刻，余生她便再没见过先帝。
　　从先帝离开时，便下令宫中任何人都不许说这件事，只当做没有这个人。
　　过了这么多年，那妃子的事在宫中早已淡忘了。然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宫殿竟塌了。
　　为宫中修筑，没人敢草草了事，况且当初修那座宫殿的时候妃子正得宠着。
　　这也难怪，事情传了出去，民间便有人说着是因为南宫轩得罪了上天，宫殿才会倒塌。
　　凭着这件事，有些大臣便蠢蠢欲动了。想来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南宫轩烦，也是烦这件事。
　　顾清颜怎会不知，只是她不知道该怎样给南宫轩说。
　　纵使在这里可以让他安心，出了她的房门，南宫轩照旧会被这些繁杂之事所困扰着。
　　多说也无益，况且现在的顾清颜，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着，再没了当年的大大咧咧无所顾忌。
　　顾清颜想，自己会不会也要像先帝的宠妃那样，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度过余生。
　　或许先帝也会偷偷地去看一看那宠妃，但到底是不得宠了，也再留不住先帝的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孤寂。
　　这是顾清颜所知道的，但是她却不知道，宫殿倒塌之后，在下面发现了什么。
　　那宫殿下面，便是顾清颜曾经所去过的先帝的陵墓。
　　南宫轩回到寝宫，突然有了一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自己失去了什么？皇位有了，权利有了，三千佳丽也有了。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他是拥有了一切，但总觉得自己在得到一切的时候失去了些什么。
　　是了。
　　曾经天真可爱的顾清颜，早已停留在了昨天。
　　或许她一直没有变过，变得只是她对南宫轩的态度。
　　或许他可以放下皇位，这样便可以换得顾清颜曾经的天真无邪。但他终究放不下。
　　他想起顾清颜曾经问他的一句话：“我和你的声名，那个更重要？”
　　南宫轩笑着回答：“我要美人，不要江山。”
　　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话，已归了童言无忌。
　　江山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怎可能会抛下江山。
　　南宫轩又坐到桌前。桌子上摆放的奏折还是会让他心烦，但更烦的是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是拥有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
　　南宫颜被他软禁，顾清颜也算得上是被囚禁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虽然有时他也会去看看顾清颜，但总是在深夜顾清颜睡了的时候他才会去看看顾清颜的侧颜。
　　千言万语，只能埋藏在心中，却无从说起。
　　南宫轩抬起头，对太监说道：“你找人去一趟王府，告诉南宫凌，让他在申时之前到朕这里来。朕还是觉得让他也来一趟好些。”
　　太监连声诺诺，忙退了下去。
　　南宫轩把奏折全部放在了一边，把桌子空了出来。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南宫轩这才敢趴在桌子上，把下巴抵在胳膊上，微微闭起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