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烛光摇曳,微风吹拂,离若坐在烛光下,左手捧着微微泛黄的书册,右手拿着一颗白色的棋子,不知是在下棋还是在看书。
夜色已经浓重了,南宫寒还是没有来,离若内心不禁有些焦急,心想这南宫寒竟然如此不识抬举。等了他三个时辰了,他还不来。但表情上仍然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待到那根蜡烛即将燃尽了,离若唤了句,“来人啊,烛火没了,再来添一根。”
红罗紫金门被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侍女,却是一个俊美绝伦的男子。
他身着酒红色锦袍,头上戴着深棕色的御空凤鸾抹额,秀发虽然被一根翠竹簪扎起,却遮挡不住秀丝的乌黑和柔顺。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檀木香。屋内烛火昏暗,却能清楚见到他那灿若星河的眸子和艳若桃李的红唇。他的脸颊如刀削般分明,又带着一股孤瘦雪霜的感觉,灵动传神的眼眸透出绝代无双的聪明睿智,但稍稍冷漠的气质让人难以琢磨。
“烛火再旺,总有烧尽的那一刻,然而若是换做油灯,就可以一直让它燃烧起来。”南宫寒似有所指地说道。
“但是如果没有灯油了,那岂不是没有油灯了?”离若反问。
“因此只有寻得油灯,才能使油灯薪火相传、永恒不灭。”南宫寒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南宫公子,”离若娇柔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饶到南宫寒身后,如寒冰似地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南宫寒的肩,“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了!”
南宫寒先是愣了几秒,之后很快甩开离若缠绕着的手臂,后退几步,作揖请罪道,“南宫因故来迟,万望七公主赎罪!”
南宫寒的后退并没有激怒离若,反而加深了她的兴趣。她自认为是碧云国最聪明的人,但只有这个南宫寒,让她捉摸不透,而且无论离若用何种方式,此人都只肯为离若献计献策,不肯成为她的榻上之宾。
既然他不愿从,离若倒也不勉强,反正是留在她院子里的门客,她不急,因为大鱼,要慢慢钓。
“罢了,每次见你,你都要来迟,我也习惯了!”离若温柔地把俯身请罪的南宫寒扶了起来,问,“每次你迟到,总有些惊喜送给我,这次又准备了什么啊?”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离若身边好看的男子不计其数,但每次见面都能给她献计献策的,恐怕只有他南宫寒了。
南宫寒笑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公主,敢问您可是想要迎那王太尉之子王明宇为夫婿?”
离若思虑了片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谁知南宫寒突然跪倒在地,俯身请求道,“请公主听臣一言,莫要迎娶王公子!”
在离若的眼里,南宫寒一直是个冷漠高傲的人,不仅每次面见都迟迟不到,而且面见之时都从不行礼,就连他第一次面见离若的时候都未曾跪下叩谢,而如今竟然跪下了,这让平时冷静自若的离若不禁有些慌了。
“这是为何?”离若问道。
“在下只是一介门客,无权过问政事,更无权过问公主的婚事,在下只是想告诉公主一个词,叫做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
……
正是到了梅雨时节,雨说下便下了,平日江中开的大片大片正艳丽的芙蓉,却也在此刻失了光泽,像是耐不起这狂风暴雨,低着头惹人怜爱。
虽是下了雨,却不能阻挡静萧这踏江采芙蓉的兴致,许是心中有了钟意之人吧,虽是情路坎坷、对手强劲,仍是给人以欢愉。
“嫡公主,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回去吧,”惜霜拿了把碧色的雨伞,遮在了静萧头上,映着满江的芙蓉,更有画中美景之感了。
静萧却是不理会,望着这满江的鲜艳忍不住吟出诗来,“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吟着吟着便进了芙蓉繁茂之处,静萧俯下身子去,欲把那一朵朵娇艳的芙蓉收入囊中,却是忽然之间,船猛地一下撞上了礁石,船裂开了许多口子,江水随风雨起伏,越来越不平静了,忽然一个风浪,静萧没来得及站稳,便从船上翻了过去。
见静萧落入了水中,侍女侍卫们都吓坏了,急忙冲着掉入池中的静萧大声唤道,“公主!公主!”
倒是有几个身手不平常的侍卫,见到静萧落入了水中,立刻跳下水去,一帮侍卫捞了许久,才将落入芙蓉从中的静萧捞了上来。
但此刻的静萧受了寒气,早已昏倒,侍卫侍女们也全都吓得慌了神,一帮仆从们便这样熙熙攘攘的将昏迷不醒的静萧抬进了屋内。
……
……
殿内被熏香笼罩,浓浓的雾气之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宫女太医已是围了众多,却是静悄悄的,无一人敢言。
坐于床榻旁的慕容碧云盱衡厉色、戟指怒目,“你们太医院这帮人是做什么的?萧儿如今高烧昏迷你们却全无办法,若是萧儿真有什么好歹,我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微臣无用,微臣该死!”
太医们自然是吓得俯首叩头,宫女们也都神色慌张、胆战心惊,唯恐女王一怒之下让他们人头落地。
星辰身份卑微,自是没有资格前去服侍,只得与其他几个资历尚浅的公主在殿外等候。
五公主蜀葵自幼便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想来也是太过无聊,竟口无遮拦地议论了起来,“静萧姐姐这事儿可是出的意外啊!必是有人存心暗害。”
六公主远昔确是小心谨慎之人,忙小声提醒她说,“姐姐不可妄自猜测。”
谁想蜀葵仍是不听,分辩道,“静萧姐姐的船本该是结实耐用的,怎么可能被礁石一撞、风浪一吹便散了呢?必是被人提前动过手脚。”
星辰在一旁也想说什么,却是忽然警醒自己切莫多事,这宫中本就纷争不断,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怎料门口的喧嚣还是将慕容碧云扰了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船被动了手脚?”
一股俨乎其然的口吻,倒是叫平日里口无遮拦的蜀葵也惶恐不安了。
“回禀母亲,蜀葵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但此时的确蹊跷,还请母亲明查,万万不能放过蓄意谋害之人!”
“是啊母亲,”平日里素来隐藏锋芒、沉着稳静的七公主离若却也站出来提出质疑,“静萧姐姐是众姐妹之首,向来友善待人、赏罚分明,但难免有人对姐姐怀有不轨之心,欲行界越之事,不能不查!”
“那你们可有什么线索可依?”慕容碧云问道。
离若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方面入手,静萧姐姐的贴身宫女何在?”
惜霜低头从人群中走出来,轻生答道,“奴婢在。”
“我问你,姐姐那一日去采芙蓉,是她自己突发兴致还是别人所引?”
这一句话令星辰慌了,下一秒她便意识到,离若这是打算拿她开刀了。
“回禀公主,昨日本是星辰公主约了嫡公主一同去采芙蓉,奈何星辰公主半路上突然身体不适,嫡公主兴致正浓,便叫她回去休息,只带奴婢去芙蓉江了。”
“什么?星辰?”慕容碧云不怒而威的神色叫星辰也吓得不敢发一言,“星辰,你昨日身体真是不舒服吗?”
星辰竟一时语塞,她怎么能说昨日她是听说王明宇约她见面,所以才没有和静萧同去。可是昨日王明宇并没有到约定的地方去见面,她原本以为他临时有事出不来,此刻才发觉这是早被人布置好了的,而她竟然到此刻才发觉,当真是愚蠢至极。
“星辰,你怎么不说话?你昨日不舒服,可有请太医?”慕容碧云又问。
“星辰的病是小病,并不打紧,所以便没有请太医。”星辰低头回答道。
锦华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那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你昨天确实生病了。”
这时候绿竹站了出来,跪在慕容碧云面前,“回禀陛下,公主昨天确实是病了,奴婢可以作证。”
菊香也跪了下来,“奴婢也可以为公主作证。”
“母亲,绿竹和菊香都是星辰公主的贴身婢女,自然会护着她,他们的作证岂可作数?”霓裳在一旁助攻。
“启禀陛下,奴婢昨日晨时看见星辰公主披着一件黑袍子往翠竹巷的方向去了,”寒雪突然冒了出来,“当时在场的还有六七个值班的侍卫,他们都能为作证。”
“你不是说你病了吗?翠竹巷早已荒废,已无人烟,你去那儿做什么?”
面对慕容碧云的质问,星辰无从回答,她不敢看慕容碧云的眼睛,生怕她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犀利眼睛看穿她的想法心思。
“回禀母亲,星辰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所以随便走走。”星辰一时难以分辩,竟编了个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理由。翠云巷杂草丛生、脏乱无比,谁生病难受会去那里呢!
“你当朕是傻子吗?”慕容碧云勃然大怒,雷霆之色吓得众人皆跪倒在地。
霓裳却是故作姿态地为她求情,“母亲,星辰妹妹即便做了错事,还请母亲看在她幼年丧父的份儿上宽恕她吧!”
此话更是触及了慕容碧云对身份颜面的重视,“她父亲原就是不懂礼数、目无纲纪,想不到女儿长大了也如她父亲这般,真真是叫朕失望。来人啊,将星辰公主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第八章涉江采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