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魑主这样古老的存在,敢直接把堂堂羊角山掌教唤作龙阳小儿。也的确是这样,龙阳地位再高,修道的时间也不到两千年,而魑主,则是经历了近古时代的巨擘。
他话一出口,任道远,杜士元,慕容乾,三位太上长老都诧异的看向曾宏。
他们并不知道掌教居然来了一个分身。然而以魑主的身份,绝不会无的放矢。
曾宏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魑主目光中的忌惮之色更深了几分。
一道白光从他身上冲出,化为一个身着紫衣眉心有一个小巧剑形印记的道童模样身影,正是龙阳。
“早听闻魑前辈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前辈的风采果然让人心折。”与魑主相对而立,龙阳毫无畏惧,神态自然,侃侃而谈道:“据晚辈所知,前辈当年脱离龙族,受到重创,就算伤势再重,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早已恢复过来。而之后天地大变,天界分离,前辈与恶鬼道另外三主聚拢封印三界怨念,创建恶鬼道,使怨念不能危害苍生,造下无量功德,即便再受天道不容,也该早已飞升天界才对,怎么会仍然滞留于此?所以,我料站在我面前的,应该和我一样,仅仅是前辈的一个分身而已。”
“哦?这些都是你算出来的么?我倒是小看了你。”魑主浑不在意,弹了弹手指,似笑非笑的看着龙阳,道:“就算这是我的一个分身又如何,你难道以为仅凭你羊角山的四个太上长老就可以对付我了么?不说你这个分身毫无战力,就算你本尊来了,你羊角山所有太上长老出动,也未必奈何得了我这个分身。”
四位太上长老脸上露出骇然和不信之色。
龙阳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卑不亢的道:“前辈既有此言,想必有所依仗。然则我羊角山在前辈眼中虽不足道,却是九大仙山之一。九大仙山,向来一体。如果今日前辈肆无忌惮的屠戮我门中人,我九大仙山可以联合天下修士共讨恶鬼道,到时候恶鬼道倾覆,四主心血一朝之间付诸东流,而四主的分身也必将彻底烟消云散。”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九大仙山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魑主仍然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似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一个羊角山掌教,一个魑主,虽然话语中暗藏机锋,却好像在聊天一般,有说有笑。
修为到了他们的程度,自然不会轻易动怒。
龙阳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问道:“前辈亲至,与我羊角山大动干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以前辈的身份,应该不会告诉我是因为我门下弟子杀了蚩狂的一个儿子这么简单吧。”
魑主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道:“自从出了个人皇,你们人类便得到了得到了天地之间的大气运。人族当兴,我又怎么会与你们过不去呢。恶鬼道四主从未与人族有过任何过节。我的仇人,更非人族,是龙族。而让我惊讶的是,你羊角山这次进入恶鬼道历练的弟子中,竟然有一人和龙族拉上了关系。”
龙阳眉宇一动:“果有此事?”
“你们的一个弟子,带了一条具有真龙之血的小蛇进入了恶鬼道,那小蛇在这里渡劫,化为蛟龙。这件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我!”魑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道:“所有与龙族扯上关系的人,都要死。况且这个人把一条龙族后裔带入了我恶鬼道,是对我的公然挑衅,就更加轻饶不得!”
说到这里,魑主的目光落在慕容乾身上。
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慕容乾却感觉到彻骨的冰冷,好像一下子被看穿了一般,没有一点秘密可言,悚然而惊之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后退去。他的袖里乾坤无声的出现一个破绽,被封印在其中的张天飞了出来,狼狈的滚落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看着张天,魑主微微皱眉。
以小葫芦的神秘莫测,荼枭藏在其中,连他也找不出半点迹象。
“与你在一起的那条蛟龙在哪里?”
张天回头无比怨毒的看了一眼慕容乾,好像要把他生生刻在脑海之中,对魑主的问话却是置若罔闻。
慕容乾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张天以袖里乾坤的神通封印,表面上看似在保护他,但张天一进入大袖之中,就被一团三昧真火焚烧。
三昧真火,那是修士达到地级境八重后元婴内产生的火焰,熔炼万物。而慕容乾早已达到了仙人的境界,他的真火更是非比寻常,如此作为,明显是要置张天于死地。
若非在性命攸关时刻,张天利用虚煌紫玉完全化为虚无,此刻早已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可就算活了下来,在维持虚煌紫玉的过程中,也消耗了他将近七成的精血,榨干了全身每一丝力量。要不是魑主破掉了袖里乾坤将他放了出来,过不了一时半刻,他就算不被真火炼死,最后也会因为精血耗尽而亡。
张天虽然不知道慕容乾的到底是谁,以他的聪明,也不难猜出。
以堂堂太上长老的身份,手段却如此下作,张天对他的恨意就不难想象了。
见张天不吭声,魑主微怒,就要动手。
“且慢。”龙阳阻止道。
对于力抗十重雷劫的张天,龙阳自然有印象,这么一个有潜力的弟子如果死在这里,未免太可惜了点。看着张天,他缓缓开口,语重心长的道:“张天,你是否与一条蛟龙关系密切?我想你应该不知道,那条蛟龙具有真龙之血,而魑主前辈,与龙族有怨。你把它带入恶鬼道,让魑主大人情何以堪?不知者不怪,如果你把蛟龙的去向说出来,我想魑主前辈应该不会再与你计较的。”
“啊,那是什么,至尊龙珠!”张天还没有说话,藏在小葫芦中的荼枭却已经看到了魑主,声音极为惊慌,有些颤抖的给张天传音道:“这个人身上有真龙的气息,还有至尊龙珠,他是龙魂所化。他是想利用我的血脉重新化为真龙!”
张天恍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百万怨鬼困住自己,围而不杀,就算蚩狂来了,也没有在本可以杀掉他的时候下死手。它们明显是得到这个所谓魑主的命令,在寻找荼枭!
惊动四个太上长老,连掌教至尊龙阳也现身于此,并对魑主言语客气,张天甚至不用想也明白魑主到底有多厉害。
这种连荒典都记载的古老存在,绝非等闲!
而掌教的话,明显是在最大的回护他。
只要交出荼枭,便可以保住性命。
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张天并不糊涂。
可是,荼枭是他过命的朋友。出卖朋友以保全自己,说什么他也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张天眼中露出茫然之色,道:“蛟龙?什么蛟龙?我不知道啊!”
龙阳深深看了张天一眼,对魑主道:“我看这恐怕是个误会,哪里有蛟龙?如果有一条蛟龙在恶鬼道,以魑主前辈的能力,应该逃不出前辈的眼睛。要知道,恶鬼道所有的怨鬼都是前辈的耳目。”
魑主哈哈大笑:“你说的不错,此刻恶鬼道的确没有蛟龙。但这里却有一丝真龙的气息,也就是说,那条蛟龙刚刚在这里出现过。虽然不知道它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藏了起来,甚至能够逃过我的眼睛,但它绝对该在恶鬼道!”
魑主将目光落在张天身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张天卷起,落在魑主身前。龙阳看在眼里,却没有再阻止。
如果真激怒了魑主,四位太上长老就交代在这里了。
身为掌教,要从大局考虑。
对于张天,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魑主玩味的看着张天,道:“你难道以为几句谎话就能骗过我么,从你身上的真龙气息我可以判定,你应该知道那条蛟龙的踪迹,它应该就在附近吧。现在说出来还不晚,找到那条蛟龙之后,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你这么渺小的一个人,在我眼中连一只蝼蚁也不如,我不会太跟你计较的。当然,前提是你得让我满意。”
张天干脆闭上了眼睛,脸上一副漠然之色。
魑主温文尔雅的脸上真正露出一丝怒意:“就算你不说,杀了你,从你的神魂中我也能知道!”
张天周围的无形力量骤然一紧,眼看着就要被挤压成肉泥。
“住手!”黑光一闪,荼枭从小葫芦中钻了出来,盘在张天胸口,愤怒的望着魑主,尖叫道:“你不是要找我么,我就在这里,任你处置!但是,你必须放过张天。如果拒绝,我马上自毁,你想利用我的血脉重新化为真龙的意图也要落空!”
荼枭突然现身,让龙阳以及四位太上长老有些惊讶。之前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半点荼枭的气息。
不过略微想一想,他们也没觉得太奇怪,猜测张天身上应该有一个兽袋。这条小蛟一直藏在兽袋之中。兽袋虽然珍贵难得,那是对一般人来说。在他们眼中倒也不算什么。让他们感觉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人一蛟,宁愿自己死,也要护全彼此,让人无法理解。
魑主念头一动,荼枭立刻动弹不得。
他呵呵一笑,道:“小东西,落在老祖宗我的手中,你想死也不要问一问我答应不答应才成。这个张天既然死也不把你交出来,我便满足他,让他求仁得仁!”
荼枭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可是让它震惊的是,魑主的目光落在张天身上,身形却僵硬下来。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雕塑,表情凝固,一动不动。
加持在身上的无形力量溃散,张天和荼枭摔在地面上,彼此对望,眼中一片茫然。
蚩狂,四位太上长老,以及龙阳的分身,此刻和魑主一般无二,一个个木然站立,仿佛彻底化为木雕一般。但张天和荼枭并不认为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身上仍有一种摄人的气息。尤其是魑主,这个自近古时代就早已存在的巨擘,因为动了杀机,周身被一股浓烈的煞气包裹,往他身上看一眼整个神魂都会产生一种撕裂般的剧痛。
时间和空间仿佛一下子同时凝固下来,远处的滚滚黑云也凝固,好像画作中的景物。悠悠天地之间,悄寂无声,只有张天和荼枭面面相觑,满眼的茫然与骇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天问道,却根本没想着有人会回答他。
荼枭突然望着一个方向惊呼道:“那是什么?”
“蝴蝶?”张天愕然。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煽动者一对小小的翅膀从远处翩翩飞了过来。
张天只感觉如在梦中。
恶鬼道死寂一片,出了怨鬼,再无他物,又怎么会有蝴蝶?
这只蝴蝶由远及近,在张天和荼枭头顶盘桓了片刻,便飞向另一个方向。
在一人一蛟的凝望下,昏暗的天地间,空间破裂,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蝴蝶在巨大黑洞旁翩翩起舞,迟迟不肯钻入其中。
张天和荼枭脑海中一片空白。
冻结一片天地,撕裂空间,这是什么样一种手段?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只蝴蝶么?”张天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不过这里能动的除了我们就只有这只蝴蝶了。”荼枭小声的说道,“你说它在做什么?”
张天看了一阵,见蝴蝶又向这边飞了回来,在头顶盘桓了一下,再次飞向黑洞,心中一动,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它好像要我们钻进到那个黑洞里面去!”
望着黑黝黝的狰狞大洞,荼枭痴痴的道:“那是什么,破碎的空间?我们要是钻进去,还不马上被空间乱流吞噬,撕成碎片?”
张天忍受着非人的痛苦看了僵立魑主一眼,马上移开视线,道:“他们并没有死,相信很快就会恢复自由。这魑主可是连掌教都不想得罪的古老存在,留在恶鬼道,我们只有死路一条。那蝴蝶好像是特意来救我们的,不妨跟着它去,没准还真能逃过这一劫呢!”
荼枭同意道:“的确,要不是这只神奇的蝴蝶,你已经死了。而我,也不会活多久。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这条路,我们姑且钻进去试一试,没准还真撞上大运了呢!”
“好!”张天点了点头,消耗了七成精血的他站都站不起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和荼枭一起,咬牙向黑洞爬去。
见他们跟来,蝴蝶一下子钻进了黑洞中,张天和荼枭也跟着没入其中。
黑洞消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而刹那间,时间与空间再次运行起来。
眼前空荡荡,张天与蛟龙不知所踪,魑主儒雅的脸上一滞,然后茫然四望。
蚩狂指着龙阳大叫道:“蛟龙呢,那个张天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四大太上长老面面相觑,目光落在掌教身上。
龙阳掐指算了算,脸上露出极度震惊之色,不理会蚩狂,对魑主道:“前辈,刚刚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你心里也一定有数。能够凝固空间和时间,这样的手段,不说你我,据我所知,人间界没有人可以做到!”
“在天界能做到的人也不多呢。似乎有大人物出手,却不知是哪一位。看来此事还得放一放了。”魑主心中念头一闪,也不说话,大袖一甩,带着蚩狂化为一道华光射入恶鬼道深处。
“我们也走吧。”龙阳也不在解释,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带着四大太上长老飞往神迹谷。
第150章 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