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都尉哑然了。
他虽是粗糙硬汉,并不在意容貌,甚至还觉得作为男人,浴血杀敌留下疤痕是荣耀象征。
可他面部刀疤确实太过显眼,那帮酸唧唧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又向来喜欢小题大做。
犹记得他当年第一次觐见皇帝时,因长途征战方归城,来不及梳洗便赶去大殿,结果被人当场弹劾,说他不尊天子,狂野未化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气的他要拔刀冲上去割了那家伙舌头,还是被礼仪使按住送到后面冲澡才准许出来领封赏。
大殿内那些人幸灾乐祸外加鄙夷的目光令他记忆尤深。
他打架输了都没这么难受过!
想到此,他仍气的牙根发痒,顿时面容沉了几分。
“慕兄真有法子能祛了这疤痕?”张都尉声音有一丝发抖。
慕清明凑近仔细查看他面部刀疤,因年头许久,属于陈旧疤痕,且伤疤因为增生凸起来,并不是很好处理。
沉吟片刻,他静静道,“可能稍微棘手,但问题不大。不敢说完全祛除,使它颜色变淡应该可行。”
张都尉目光炯炯,“老子皮糙肉厚,即使疤痕不能变淡也无所谓。慕兄能想出法子更好,想不出也无事。”
慕清明面露自信,“张都尉你放心,我会想到好法子。”
慕清明不是夸口,前世他家老爷子痴迷‘健康养生’之道’,结识不少真正身怀绝技的中医。他也跟着耳濡目染,认识了许多中药。
疤痕之所以颜色比平常肤色深重,除了因黑色素沉积之外,更是因为真皮层淤血未散导致。
要想淡疤痕,必须使用理气活血的药物,使血脉通畅,促进血行。
而能活血的中药就更多了。三七,香附,益母草,红花等等之类皆有行散泻降之效。
他只需花了心思把药物比例配比好,再请大夫看过没问题了便可以给张都尉使用。
但,在他给张都尉配祛疤药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张都尉与他很是投缘,拉住他逛遍在军营每个角落,在这里呆了大半日,暮色四合时,他才赶回城中接幼鱼下学。
两人身影还未出博文私塾院门,便有一顶软轿停在他们面前。
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朝慕清明拱手,“慕公子,我奉赵知县之令过来接你。”
幼鱼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相公。
慕清明疑惑问,“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慕公子因上次的飞花令而名声大振,便是烧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
慕清明皱起眉头,此人是在夸奖他?可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怪异……
中年男人又拱拱手,“慕公子,我乃林县衙内文书朱一鸣,请公子随我同去。”
慕清明用怀疑眼神看他,赵知县是宋夫子门下学生,水平不菲,怎会用这样草包的文书,想诓骗他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口啊……
“慕公子?”朱一鸣疑惑道,“请慕公子即刻同我前去。”
说罢,他在衣袖间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这是赵知县给你的。”
慕清明接过一看,眉头直跳,转眸看了一眼幼鱼。
小丫头目光热切看他,奶声奶气,“相公又要出去吗?”
慕清明嗯了一声,拍拍她小脑袋,“你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
小丫头顿时警觉起来,“相公出去多久?几时归家?”
慕清明眸光幽深,“放心,最多戍时我便回来了。”
他面容上竟有难得严肃,转脸看向朱一鸣,“我们现在就走。”
软轿停下,慕清明抬眸看向眼前的高门大院,坐落在河边,风景秀丽,又十分幽静。
朱一鸣从软轿里抬腿下来,“慕公子,请。”
慕清明面无表情,也不推辞大步往门前走去。
朱一鸣看少年郎冷硬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放着好好的软轿不坐,非要走路。别人说话也不爱回答,真是没有礼貌。
真不知道那赵知县看中了他什么……
朱一鸣抬头,男人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忙拾阶而上,“慕公子,等等我……”
这是慕清明第一次看到这样雅致的房屋。
房子面积不大,是一座两进的院子,然而看得出来精心设计过,流水曲桥,夏荷冬竹一样不少,颇有几分高雅。
只是这个季节,冬竹依然清翠挺拔,夏荷却枯黄败落,零零散散浮在水面上。
赵知县早已等候多时,亲自迎了他落座。
便有人款款而行,从托盘内取下一壶热茶,轻巧斟满杯盏。
慕清明看那倒茶之人,吃了一惊。
这……这不是方才领他来此的朱一鸣吗?怎忽然换了女装,结了丝发来奉茶?
“慕公子,请用茶。”赵知县已经先端了一杯自酌起来。
慕清明目不转睛看着朱一鸣,总算看出了异样,这是另外一个人,虽长相雷同,可皮肤细腻许多。
“赵知县,这位是?”
赵知县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样的误会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位是我的内人,与领你来朱文书乃是双生子,如假包换的亲姐弟。”
这么说,赵知县是朱文书的姐夫了?
慕清明恍然大悟,难怪那朱一鸣能进府衙当文书,原来是有这样硬的后台。
撇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慕清明问出他最关心的讯息,“赵知县,你说查无此人是什么意思?”
赵知县放下茶杯,“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查编辖境之内所有人的户籍,都没有查到幼鱼姑娘的来历。她卖身契的信息,全部是假的。”
慕清明心蓦然提了起来,“也就是说她并非奴籍?”
在这里,只有入了贱籍和奴籍的户口才能流通发卖。奴籍已十分可怜,地位低下,贱籍更是惨不忍睹……
赵知县哪里不知他担心什么,淡淡说:“幼鱼姑娘也并非贱籍。”
慕清明心头一松,竟长长出了一口气。
既非贱籍和奴籍,幼鱼便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身份。
赵知县皱眉,目光思量,“我同临县的知府也打过招呼,他们管辖范围内,也未接到良民人口走失的报案。幼鱼姑娘,极可能是被家人发卖。”
慕清明心里沉了几分,若幼鱼是被家人卖出,即使他送了她回去,也难保不被卖第二次。
忽然,他忆起幼鱼换下的脏污衣物布料细节,心头微动。
男人的品味一向挑剔,自然能分辨出衣物的质感。
那些衣物虽脏,然而布料紧密厚实,采用了结实的斜织纹路。怎么看都不像是贫苦农家能用得起的布料。
“赵知县可否再帮我打听一下,东京里是否有贵女走失?”
赵知县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看他,“慕公子是怀疑幼鱼姑娘来自东京?”
东京乃是定国之都,那里高门大户,王公贵族不胜其数,若是幼鱼姑娘从那里被拐来,那这件事情性质可严重多了……
慕清明微微颔首,“我并不是很确定,但赵知县不妨帮忙打听一下。”
赵知县慢条斯理道,“我在东京那边并无交好的朋友,恐怕有些为难。”
“赵知县帮忙想想办法吧?”
“可是眼下我忙于准备春试之事,暂时也抽不出时间啊。”
慕清明看了他一眼。
赵知县慢悠悠吸溜着热茶,“若慕公子答应我参加春试并榜上有名。解我燃眉之急,我便能腾了时间,亲自写信给刺史大人,请他帮忙打听一二……”
慕清明明白了他的意思,原先已答应参加春试,所提的要求是帮忙寻到幼鱼家人。
赵知县现下却要求他不仅参春试,还要能夺榜。
第69章 答应参加春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