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尹慕容的表情很冷淡,他很平静的点头:"青荇是我放在太子府的暗桩。"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谈论一桩陈年旧事。"我和太子殿下已经和解,我负责劝退容家,他会把谪星嫁给我。"
天瑶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愧疚之意,可是没有,他很坦然,身为皇家中人,哪个手里没有几个暗桩,每天莫名死去的暗桩不计其数,青荇只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对于皇家中人来说,只是少了一把刀,少个一根眼线。可是那是青荇啊。
"青荇的死,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难过啊,培育她十年,她都没有改变,一直笨笨的,很安静不多说话,站着不看影子就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太子出宫建府时,她主动表示要埋伏在太子府,当时,我觉得不妥,她劝我试试看,权当是多加一个人吧,我准了,没想到,其他的暗桩都被除了,她还活得好好的,这才注意到她,她隐藏的很好,只是还是没有逃脱死亡。"尹慕容无限的感慨,"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想着,再默默无闻的人,也有自己暗藏的一手吧,只是都死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瑶看着自己的手,难道错了吗,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尹慕容并没有喜欢青荇,一切只是青荇的一厢情愿,这个香囊,只是青荇还没送出去的物什,不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为什么想到青荇,还是想给她掬一把同情泪呢,她没错,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个浑身都是利器,只要她前进,就会被刺伤,最终死亡的人,可是她还是做了,义无反顾。她想说,其实情形并没有什么暗藏的一手,她有的,只是一颗爱人的心,一颗为爱人奋不顾身去死的心,纵使她想要得到同样的回馈,却来不及实施行动就死了。
天瑶难过往回走,那个香囊在她的手里握着,风一吹,落到湖里,随着池水游走,打了个漩涡,就不见了,也许这就是青荇吧,走了就什么也不留下了,天瑶的眼角滴出一滴泪,那个单纯的女孩子啊。
"现在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可以告诉我,我要的答案吗?你还会不会阻止我和谪星在一起?"尹慕容单手挡道,等待天瑶的回答,他的嘴角还涔着血,也不去擦,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屹立不倒。
"会,也不会。"天瑶往前走,挪一步再挪一步……
"为什么?"尹慕容再问。
"因为我害怕谪星会是下一个青荇,你对尹武晨的报复,有一天会连累到谪星,这样不好。"天瑶继续往前走,夜白曾警告过她,如果她的情绪得到控制,还有一年可活,她的每一次伤心难过,都会加速她的死亡,此刻她感到,自己就在踏往死亡的路途之中。
"你和尹武晨和解并不代表你会原谅他,从此停止报复他,劝解容家的,你也该知道,是我不是你!"天瑶慢慢转身,他如此对待尹武晨不加掩饰,只能说明一点,他和尹武晨之间有仇,而且不共戴天,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报复尹武晨,他不会杀他,却会让他难过一辈子。
"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兄弟不共戴天,他处处人让你的啊!"
也只有这时候,尹慕容才会放下他坚毅的伪装,他的表情愤怒而张扬:"仇恨,你想看到吗?我带你去,不过,首先,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仇恨,是尹家满族的仇恨,你想知道,他有着如何的一旦离了朝堂,立刻被诛杀,甚至尸体都会被野狗吞噬的恐惧吗?"他的话语像是一杯鲜血放置在面前,妩媚而狰狞,一种带着血腥的诱惑。
这是天瑶第一次来到尹氏的祠堂,辉煌而透着一股凄凉,在容皇后的灵位旁边,竖着另一尊灵位--灵犀帝姬。
"你知道吗?楚武晨杀死了尹家唯一的后嗣,就是我姐姐--灵犀帝姬。"尹慕容拜倒在地,"舅舅四十岁娶了我姑姑,四十三岁有了公主,四十九岁失去她,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存活到五岁,两岁能知诗书;三岁跟在舅舅身边上朝觐见百官;四岁时站在朝堂指责百官,挥斥方遒,百官莫不敢言;五岁时,披着一身狐裘跟随舅舅上前线;如此的人儿,在自己亲姑姑家,被亲表哥害死,你说,尹氏一族如何能放下自己的满腹仇恨!"
天瑶站在灵位的前面,她看到一个如旭日东升般精明能干的小女孩所掉下的眼泪,她的手伸向灵位:"灵犀,你受苦了。"
这里演绎的是一场家庭暴力引发的大战,灵犀帝姬只是这场家庭暴力下无辜的受牵连者,也是最大的牺牲品,却也是这片大陆上旷古至今最大的大战的导火线。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那时的周国还不叫周朝,只是一个在弱肉强食的霸主时代中苟延残喘的小国家。
那一年周国与强国陈国大战,周国大败,周国公主熙和前往敌国和亲,嫁的正是打败她国家的陈国大将军楚离。
和亲哪有用嫡亲公主的,多半是封了王爷、大臣的女儿做公主前往和亲,只是陈国欺人,指明是熙和公主。嫡亲公主前来和亲,多半是收入宫室,陈王不想收也就罢了,送给别的王侯大臣也还好,却把她转手给了败她国家的人,虽然是正夫人,但侮辱多过和亲的本意,陈王的险恶用心如此昭然,成王败寇,陈王如此安排,周国作为战败国,熙和也只能接受。再说这楚离,人高马大,武艺超群,本就不喜欢周国人,觉得他们胆小怯弱,所以在打这场仗时,才更加凶狠,此时却娶了一位以"娇小柔弱"著称的周国公主,自然是恼怒多过喜欢,平日里冷言冷语也就算了,就是出门打仗,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家中总管,若是新夫人不守规矩,可以家法处置。这里的规矩,不是出轨什么的,而是他专门制定的夫人条例,熙和的日子可想而知。
转眼间,熙和已经在陈国生活了七年,为楚离添了一个儿子,楚离新收的几名小妾,也收获颇丰,有了两子五女,可见,楚离一直没有闲着。
这天,楚离又因为一名小妾的告状,决定教训教训熙和,这次他的武器是一根家法杖,拳头粗,熙和刚开始还咬牙忍得住,久了,就喊出声来,谁知,她越喊,楚离便打的越兴奋,下手也越狠毒,这倒没什么,家常便饭罢了。
熙和的儿子都习惯了,初时还拉一下,可他越拉父亲便打的越狠,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没多大力气,再说,楚离对孩子的教育也是亲父疏母,孩子一出生,就剥了熙和养孩子的权力,只带在自己身边,准熙和一月一见,孩子与母亲的感情尚不如与家里的仆奴亲。
可是这次打的时间地点错了,为什么呢,熙和的小侄女在,来玩的,正和哥哥在桌下玩捉猫猫呢。
小女孩一看,嚷嚷着要告诉父亲去,她的哥哥也就是楚离的儿子害怕出事,就捂住小女孩的嘴不让吭气,还是那句话,毕竟只是个孩子,不懂事,捂着嘴就算了,还捂住了小女孩的鼻子,没一会,小女孩就腿一伸,去了。
其实,当时的市价是一个成人相当于一头牛,算这小女孩贵重点,多给几头牛,总行了吧。
可是有一个人不愿意了,谁呢,小女孩的父亲,他四十三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把女儿捧做掌上明珠,此次到陈国,只护送人员和随行排场与她父亲在周国出行无异,一路上那么多高手刺客没将她干掉,却被个七岁孩子给捂死了,这该怎么说呢,这就是命运。如今他四十有九,已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却没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况且他已经得知妹妹的遭遇,写信给陈王说是要悔婚,将熙和接回去。
陈王经不住恐吓就答应了,这会,楚离不答应了,说是嫁娶已是事实,要想悔婚,门都没有,除非他死了。你要说是楚离对熙和有了感情,那你就错了,熙和嫁过来,就应是生是楚家人,死是楚家鬼,除非他休妻,否则别想回去,要是现在答应让熙和回去,那可是不是他楚家休妻,而是楚离自己签了休书,然后同意熙和把他给休了,到那时,他的脸,楚家的脸,楚家祖祖辈辈的脸,他往哪里搁呀,所以,万万不能休。
可是楚离忘了,现在的周王已不是熙和的父亲,而是熙和的哥哥,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楚府杀了周国的一位公主。
此时的周国,也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在新周王的带领下,在内,励精图治,秣兵厉马;在外,与他国联姻联盟,搞好外交。如今,周王一令,重兵出动,又有邻国支持,不过数日,已是大军压境,只等开战。
再看此时的陈国,自上而下,一片颓靡,歌舞升平,依旧陷在战胜的兴奋中无法自拔,又加上近年灾荒,又逢蝗灾,大片良田颗粒无收,饥鸿遍野,此时若是遇上战争,可是说是雪上加霜。
一场家庭暴力事件已经演变成了两国战争。
第七十章 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