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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章 知己
  可能是宰相夫人下了命令,总不好让宰相府的这个庶出的陪嫁小姐出嫁时过于落魄,这些日子倒是有不少好菜好饭好东西送来,不过眼下就算送来再多之前的稀罕玩意儿,也提不起木潭秋的半分兴趣,如今她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的黯淡无光,如今也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宰相夫人人摆布,虽然有好吃好喝的照料着,但是木潭秋的身子却是一天一天的消瘦了下去。
  半个月过去了,绿芜也从教养嬷嬷那给送了回来,只是回来时少了当初和木潭秋两人相依为命时的那点光彩,说起那时的光景,虽然木潭秋和绿芜两人生活困苦,可若是两人没有去招惹其他人倒也好过不少,没有繁文缛节的约束,没有莫须有的责罚,只是生活条件上不如其他人,可是两人在一起相依为命却总能将这苦日子过出些许甜丝丝的滋味。可是从教养嬷嬷那回来的绿芜脸上显然与从前大有不同。眼神中不再是当初和木潭秋一起为生计打拼时的光彩,反而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沉寂,一眼望不到底,就好似现在的木潭秋一般,也是一个没有个人感情没有自由的提线木偶,任由主人们玩弄却不能反抗。
  木潭秋不难想到绿芜在教养嬷嬷那受了些什么苦,宰相府的教养嬷嬷那,说是地狱也无可厚非,在那受的那些苦,无非就是教养嬷嬷日复一日的折磨,无非就是冗长的繁文缛节,无非就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奴化思想的洗脑,无非就是其他的奴婢看不起的责骂,无非就是在各种夹缝中还要备受折磨的艰难生存,说来也不过是这些其他院子里千篇一律的罚,但是若是放在教养嬷嬷手下那可比寻常院子里的贵人小姐们的教训要来的更难承受。绿芜并不是王府里教养长大的,是木潭秋的生母从外面赎回来的丫头,从小就带在身边教养,同木潭秋一起生活,除了木潭秋是小姐,绿芜是丫鬟,绿芜要伺候木潭秋的起居生活,其他的时候,木潭秋的生母对待两个丫头的态度是一样的,丝毫没有因为绿芜是被自己赎回来的丫鬟的身份而对绿芜指手画脚,把她当做个奴隶对待,而是想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细心呵护耐心教导,甚至比对木潭秋更加上心的教导绿芜的刺绣缝补之类的一些生活常用的技能,绿芜从小对这个将自己从恶魔叔父手里赎回来的女人,她常常想:夫人将我赎了回来给了我一个新的生命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至少让我不必去青楼画舫这些地方做些皮肉生意来营生至少是给了自己一个有尊严的生活的身份,虽然是做人的下人但是,能做夫人和小姐的丫鬟,绿芜是百般愿意的,因为,绿芜再也遇不到想夫人小姐一般善良的人,夫人小姐在绿芜的眼中就好似那天上的神仙姐姐,心地善良。所以有关木潭秋的所有事情绿芜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做的,木潭秋的生母并没有约束绿芜什么,也没有让她强背那些将自己当做一个身份低贱的下等人的洗脑言论,而是将她当做一个孩子,当做一个女孩儿,当做一个女儿来疼爱。所以宰相府的教养嬷嬷对绿芜的这番“教导”可是让绿芜的内心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厢绿芜在教养嬷嬷的折磨下历经了半个月的三观重组奴化教育之后回到了木潭秋的身边,虽说是比起从前少了些许光彩但是伺候人的经验却是有不少的提高,和宰相府其他的丫鬟小厮一样,变得没有思考,没有自由,没有大脑,只是一个任由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而那边,在宰相夫人的命令下被迫和木梓菁学礼教的木潭秋也没有好到哪去。
  倒不是因为学习礼教是要如何洗脑的缘故,只是因为木潭秋毕竟是个庶出的小姐,宰相府中没有人重视过,一年到头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曾见,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好歹还有人询问关心教导自己为人处世该如何如何,自从木潭秋的生母在木潭秋五岁的那年逝世之后,木潭秋的生活算是过上了彻底无人问津的日子,和绿芜相依为命,也没有同第三个人交往过,木潭秋和绿芜两人一直封闭在自己的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过着自己低微却又满足的生活,如果没有那次光辉流光溢彩的相遇,木潭秋想,或许自己真的有可能一辈子就甘愿做一个被宰相夫人摆布的小丑,虽然也是面对这样的结局,可是那时的自己,说不定不会不甘心,反而会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待,但是如今,如今木潭秋的心却已经落在了远方收不回来了,现下让她就这样的做木梓菁的陪嫁小姐嫁给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陌生人,木潭秋的心中充满了抵触和绝望,何况,陪嫁小姐,从来只有陪嫁丫鬟又何来陪嫁小姐一说,呵呵,无声的冷笑了一下,木梓菁和宰相夫人的这点心思她还是能猜透的,不过是借此又贬低了自己一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又何苦,只是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非要拖上自己这么个累赘,不怕自己嫁过去之后犯了什么错事连累宰相夫人那个宝贝女儿么?
  再这样心事重重的情景下木潭秋在木梓菁那已经度过了一个月的学习礼数的生活,要说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宰相夫人既然提出了要让木梓菁来教学木潭秋的礼数,定然是藏了祸害木潭秋的心思,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每次回到房中绿芜都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的疲累与绝望,官家小姐好手段,不愧是常年浸淫于权势之术和心计斗争的官家小姐,能做到在人身上不留下半点痕迹却让一个人难受的要死的方法。
  怕绿芜知道了难受,这些日子在木梓菁那受到的所有苦痛木潭秋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的,没办法,谁让这个大姐对自己看不惯呢?嫡出的长女,无论做什么都无妨,她这个庶出的小姐只能默默受着,不能反抗,反抗的后果,是得到更强烈的惩罚,罚痛了,罚怕了,渐渐木潭秋也学乖了,怎么才能避开木梓菁的责罚。不过次次都不让木梓菁得逞显然会惹这头母狮子不快,终于在又一次木梓菁抓不到木潭秋的错误无法用正当理由去处罚木潭秋的时候,木梓菁一计上心头,叫来了自己的母亲——宰相夫人来监督木潭秋的学习,有了母亲撑腰支招,这天晚上木潭秋回到自己的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破败的布娃娃,随便谁来这只瘦弱的骆驼身上在随便放一根无足轻重的稻草就能够将本就不强壮没有后路的她彻底压垮,熬了这么一个月,木潭秋终于是在这天晚上爆发了,搂着绿芜痛哭了出来。
  绿芜自从从教养嬷嬷那回来之后便没有从前与木潭秋一样的亲近了,主仆有别的思想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了。木潭秋对于绿芜的这种改变十分的不适应,就好像一个你从小就当做妹妹一直看待的好玩伴突然和你说,要做你的仆人,这个好伙伴不在拿自己当与你平起平坐的一个人看待,而是自己拿自己的生命当做一个微不足道的草芥,仿佛自己一声令下她就可以放弃生命,只因为自己的命比起主人的命不值一提,主人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得干什么,没有自己的思考,没有自己的自由,不过是主人饲养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木潭秋也曾经尝试过改变绿芜,让那个教养嬷嬷在这短短半个月内在绿芜脑海里留下的糟粕全都驱除出去,但是,但是她太低估了这个宰相府的能力,能在宰相府中有一席地位的,能教养了这么多的丫鬟小厮的妇人,自然不是简单的妇人,用语言洗脑的同时,定然少不了皮肉之苦,这点在木潭秋第一次尝试让已经将自己看作是木潭秋附属物的绿芜重新做回自己的好玩伴是木潭秋就已经感受到了——绿芜宁愿自残也不愿意与自己再同座。
  失去了知己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苦苦挣扎的最后一丝希望的木潭秋终于在被木梓菁和宰相夫人压迫了一天之后爆发了。但是,她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过是宰相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出的小姐,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当做是陪嫁丫鬟用的……陪嫁小姐罢了。想到这内心的悲凉充斥眼眶,一粒粒金豆子落了下来,木潭秋将绿芜死死的抱在怀里,假装绿芜没有离开自己,假装母亲没有离开自己,假装自己的三郎没有离开自己,假装自己不是在宰相府这个吃人的牢笼,假装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宰相夫人和木梓菁!
  木潭秋是多么美好的希望着,但是哭道眼泪流干,那也不过是木潭秋的美好幻想罢了。等到木潭秋冷静下来,她还是要面对,母亲这个最后的庇佑最后的港湾已经里开人世离开了自己,绿芜这个自己唯一的知己玩伴已经被她们残害,自己向往的爱情自己等待的三郎,已经没有机会将自己带离这个可怕的牢笼了,她现在依旧是在宰相府,明日一早还要接着去木梓菁那里,承受木梓菁对她的侮辱,自己,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一个不起眼的陪嫁小姐。
  眼泪流干了,木潭秋也哭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清醒的面对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了。
  绿芜将自己疲累的小姐小心的扶到了床上,替她改好被子,默默的站在床头守着,看着自家小姐紧紧皱起的眉头,心里想到:对不起小姐,绿芜也想像以前一样同小姐一起生活,但是教养嬷嬷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夫人和小姐对绿芜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绿芜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个夫人赎回来的丫鬟,若是没有夫人和小姐,绿芜如今可能就已经入了贱籍,成为青楼画舫的一名风尘女子,若没有夫人小姐的救赎,绿芜真的成了一名风尘女子,要靠一双玉臂千人枕来养活自己的话,绿芜自知绿芜的资质,到了在几年肯定是要算到人老珠黄的老女支中的,到时候绿芜该如何生活?绿芜十分感谢夫人与小姐能给绿芜重生的机会,让绿芜至少能够堂堂正正的生活,绿芜被宰相夫人和大小姐罚去教养嬷嬷那学习如何伺候主子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教养嬷嬷说了,就上上次绿芜擅自擅做主张害的小姐受伤害害得夫人被嘲弄,更害的小姐被人嘲弄说是没有礼数,明明若是自己没有冲动莽撞越俎代庖就可以避过这些祸事,是绿芜冲动了考虑不周。小姐对待绿芜是如同朋友一般看待,夫人对待绿芜是如同亲女一般看待,但是在旁人眼里,绿芜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主子说话的时候没有资格插嘴,更不能同主子顶嘴,只要听从主子的命令就好了,绿芜虽然愚钝,但是也是知道的,这样做,绿芜就不会老是冲动犯错让小姐左右为难,应该就不会害的小姐再次受罚了,小姐就要嫁去王府了,虽说是做陪嫁小姐,但是以宰相府的势力,大小姐是做的正妃也不会委屈了小姐只做一个嫔妾,侧王妃的位置肯定是给小姐留好了的,绿芜只需要不给小姐添乱,安安心心的等到小姐出嫁便是了。虽然小姐不能嫁给那位公子心里定是十分难受的,但是,细细想来,就如同宰相夫人说的一样,嫁给荣王爷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那位公子虽然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人才,但是绿芜也听说了,官场风云变化波诡云谲,万一一个不小心那位公子就招惹了要命的祸事岂不是会连累小姐一同受罚?荣王爷就不一样了,荣王爷是皇家的人,又是个闲散王爷,也就不必担忧会被官场的波诡云谲所连累,这样小姐在他身边至少也就有了个安全。
  绿芜在床头兀自默默念叨着这些话,还只当自己是说再心里的,却没发现自己已经不小心说了出来。这些时日木潭秋睡的并不好,每每入睡总能梦到宰相夫人和木梓菁在梦中化作恶人来折磨她,几乎每晚木潭秋都要被自己这噩梦惊醒无数次,这次虽也是被惊醒,但是略略听到身边有人在轻声的呢喃,不由将自己的动作放缓,伪装成沉沉入睡的样子,却不防将绿芜这一心所想给听了个明白,还未等待绿芜说完,木潭秋轻轻的睁开眼。
  “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只是放不下……”刚刚哭过的声音略带沙哑,木潭秋睁开眼,看着绿芜缓缓的说到。
  绿芜显然是被突然醒了的木潭秋给吓到了,顿时手足无措的慌乱站了起来,额头开始沁出丝丝点点的汗珠,表情一脸惊慌,好似怕木潭秋怪罪一般。
  看着绿芜这般表情,木潭秋的内心也是十分复杂的。只好柔声道:“绿芜,你且先将我扶起来可好?”
  看自家小姐有需求,绿芜二话不说便走上去扶着小姐慢慢的坐起身子。刚想将自己的手抽回却发现无法将手从自家小姐的手中抽出。
  “绿芜,我明白你的顾虑,也懂得我们现下的处境,我已经不再去想三郎了,我也不责怪你如今对我的疏离,只是,绿芜,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没了母亲,我身边的体己儿人也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若是,若是你也要疏离我,那我,那我在这世界上活着,可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乐趣了,倒不如自行了解的好!”木潭秋看着绿芜,眼中盈满了泪水。
  像是被木潭秋的话语所惊,绿芜呆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姐,许久过后,才好似突然想明白了木潭秋这话是什么意思,慌忙跪了下来,手反紧紧的握着自家小姐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绿芜强忍着半个来月的成果,终是付诸一炬。
  “小姐!绿芜也不愿意与小姐这边这般生疏,绿芜与小姐从小一同长大,小姐对绿芜情深义重,梗是从来都不将绿芜当下人对待,小姐对绿芜的恩情绿芜一生用命也还不光,绿芜只愿意下一世下下世下下下世还能与小姐相遇做小姐的丫鬟。”
  “不!若有来世,我们要做知己,做无间隙的朋友,做能够同桌而食亲密无间的闺中密友,我不愿意轻贱你,你也千万不要看轻了自己,这府中上下其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左右都将咱们俩扔在这个破旧的偏院子这么久了,也没个什么人回来在意,你且接着与我一起,我们二人还是一同生活一同面对,我木潭秋将你绿芜当做是知心好友贴心密友,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木潭秋这话一出,绿芜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是盛不住了,晶莹剔透的水滴儿漏出了眼眶,她的主人面上满是欣喜,但是眼中却还是有那么一丝纠结。
  “绿芜你听着,我从小就不将你当丫鬟,之后就算有再多的条条框框约束着,你也依旧是我木潭秋的知己好友,我将你当朋友,虽逃不了这世道的约束不能让你摒弃这丫鬟的身份,但是你瞧我,我也不过是木梓菁的一个陪嫁小姐,我们皆是这个世道的可怜人,为何不两人相互相拥取暖,反要疏离?绿芜,你且告诉我,你还是否愿意与我,木潭秋仍然做一世的好友?”
  “绿芜自当是愿意的,十分愿意!万分愿意!”
  道破两人心里的隔阂,木潭秋与绿芜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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