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楚一见此情景,已放下心来,知道师父只是为了要替张出尘把脉察看其体内情况,忽然间惊觉自己被铁幻白抱着,不由得满脸通红,轻声道:“谢过铁兄,梦楚现在能站着了。”铁幻白也是一惊,把她扶好后放开了手,他一向潜心练武,对女子一向看得极淡,但适才抱着秦梦楚,感受到那触手生温之感,不由得又令他再一次泛起那种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比较担心张出尘,眼见他已被安庆生抓着,面上神色痛苦却不作声,于是双手一扬,便欲再上,秦梦楚急忙把他拉着,说道:“傻子!师父正在替出尘把脉疗伤呀!”
安庆生把右手食指及中指搭了在张出尘的脉门之上,先察看其心脉的情况,只感到他的脉息时快时慢,急速时比常人快出何止两倍,但缓慢时却像沉睡的老人一般,安庆生眉头一皱,把张出尘一把抱起,走回桌子,把他放在椅上坐好,跟着自己也坐了下来,继续为他把脉,铁幻白与秦梦楚眼见以安庆生之能,亦在替张出尘把脉后皱眉,可见张出尘的内伤实在是非同小可,两人先走了过去,把倒在地上的傻子先扶了起来,跟着站在一旁,静观着安庆生及张出尘二人。
安庆生默然不语,先静静的感受着脉像所带给他那张出尘体内的情况,如此奇症,他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他,亦感到有点难以理解,无法可施之下,把一股内力导进张出尘体内,以图探知其体内真气的真实状况,可是那内力甫进张出尘体内,他体内本已纠缠不休的落阳真气及烈阳真劲竟疯狂的涌向脉门之处,产生出极为强大的反震之力,情况就如当日赵匡济被张出尘震下追影之背一样,他体内肆意游走的真气,便像会对所有袭体的外力加以攻击,再者现时之反震力,包含了落阳真气及烈阳真劲两种内力,便比当日赵匡济所受的更强。
但安庆生的修为与赵匡济可有着天渊之别,两指微缩,已用着适才卸去铁幻白全力一掌的法门,欲把反震之力卸去,但那两股合二为一的反震力实在大出安庆生意料之外,两指一缩之下竟未能尽卸,只见安庆生手腕一翻,手背已顺着反震之力的势道,“拍”的一声轻击在玉桌之上,只见玉桌经此一压,虽然桌面丝毫无损,但劲力已被安庆生经桌子卸下桌底,四只桌子之脚竟深深陷入地上寸许有多,铁幻白经过适才的一招,以及刚刚所见安庆生的卸劲手法,已知道这一位武学大家,表面上看似专走阳刚一道的武功,但实则已到了刚柔并济,反扑归真之境,单是看其小试牛刀,已令铁幻白感到武学之道,竟能高深至此,自己不知要何年何日,才能达至如此至境。
安庆生把手缓缓收回,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一夥药丸,观其形状色泽,宛然便是当日秦梦楚给张出尘所服的“定心丹”,只见他拿着药丸呆呆出神,却没有把药丸给张出尘服下,过了一会儿,安庆生缓缓的道:“此定心丹乃我特别炼制,有着暂缓体内过于急速的内息,好让有时间能把内息纳回正轨,以免越走越岔,原来的用意是给这傻子练功内息逆走时所用,在收梦楚为徒后,见她性情温文,且对练武兴趣不大,故只给了她一夥作防身之用,表面上用在这小子身上看似能解身上痛苦,但实则乃饮鸠止渴,他体内的真气,越是压制,药效过时反噬之力越大,我听闻梦楚给你吃了一夥,你是否感到现在的痛苦比先前发作之时大了?”
张出尘体内血气翻腾,已被折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点了点头,安庆生续道:“但梦楚也没有用错此药,你这馋嘴的小鬼,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乱喝酒,若当时没有服上定心丹,焉能捱到今时今日来见我?你给我清清梦楚的回答,你是否姓张名出尘?”
张出尘又是努力地点了点头,安庆生面色一沉,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自行找上门来,还登堂入室。”跟着用指甲把手上的定心丹剖开了一半,左手一伸,扣着了张出尘的面颊,跟着右指一弹,把那半夥定心丹送进了张出尘的口内。
铁幻白听见那定心丹对张出尘现时来说乃剧毒之物,但安庆生还是给他服下,口角一动,便却出言相询,秦梦楚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作声,但却面露喜色,铁幻白一怔,已会过意来,安庆生如此说话,已是等于答应了治张出尘的内伤,安庆生现在又把右手二手搭在张出尘的脉门之上,低着头在沉思,口中却道:“徒儿长大了,竟敢在师父面前,跟男人一直拉拉扯扯!”秦梦楚一惊,急忙放开了铁幻白的衣袖,退开一步。
只见张出尘在吃下那半夥定心丹后不久,面上痛苦的神色渐纾,低声说道:“谢前辈救命之恩。”安庆生收回把脉的右手,瞪了瞪他,冷冷的道:“你的伤太过奇怪,便连见识广博,差不多见尽世上所有东西的我,亦未能即时想到对策,你先把受伤的原委及过程,详详细细的给我说一遍,让我再想办法。”张出尘听罢,吸了口气,慢慢的把顾落阳怎样传功给自己,自己怎样为人所伤,而赵匡济又怎样救自己的一切巨细无遗的对安庆生再说一遍,当中只隐去了各人的名字。
安庆生慢慢的听着,可以越听便越是面色铁青,显得心中的怒气渐重,听到后来,忍不住大声喝道:“顾落阳这臭小子!练得了一手差不多天下无双的武功,做起事来却糊涂不堪!赵家的人更是如没长脑袋一般!”张出尘一惊,说道:“前辈……”安庆生傲然道:“你当我安庆生是什么人?故意不说他们的名字吗?你身上的真气可清清梦楚在说着你的身份,顾落阳这小鬼,一手落阳孤雁神功及破天斩龙诀堪称得上天下无双,如此急着传功给你这小子,很明显已命不久矣,以他的武功,怕且不是受了重伤,而是中了剧毒罢了?你受伤的时候,那小鬼很明显不在你的身边,否则以石敬瑭那龟儿子的武功,又怎能在他的面前伤得了你?最夸张的还是那赵家的人,练得了一身本可冠绝天下的内功,竟胡乱替你压制真气,却弄巧反拙,我见你刚才提到他时神色黯然,怕且他在替你传功后已被石敬瑭杀了?我猜得大致不错吧?”
张出尘与铁幻白对望一眼,均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到如此曲折的原委,安庆生便只凭着张出尘身上的伤及受伤的过程,已猜得一丝不错,其聪明才智实在骇人听闻,张出尘在望着铁幻白同时,面上露出歉然之色,却是为了自己隐瞒了顾落阳的身份,铁幻白点了点头,说道:“明。”一提到顾落阳的名字,铁幻白已知道张出尘是什么人,有关琅嬛仙境秘宝确实曾在江湖上牵起了无数巨浪,顾落阳用上化名来隐瞒身份绝对是无可厚非。而张出尘听安庆生的口气便好像跟顾落阳甚有渊源,问道:“前辈你认识我义父?”安庆生不屑道:“我那会认识这小子,只是当年探访无非老鬼时见过数次面罢了。”跟着面容一转,正色地对张出尘道:“小子,你知否此伤乃“不治之症”?”铁幻白一听,面色变得一片惨白,心知此话由安庆生此等高人口中说出,便等于已判了张出尘的死刑,但张出尘本人却反而显得十分冷静,答道:“出尘身上的便不是病症,可来需“治”之理?但前路如何,还有劳前辈点一盏明灯引领。”
安庆生征征的望着他,他年事既高,见事自然不少,但如此年纪轻轻,却已活像堪破生死,于大难之中心境还能如湖水般不起半点涟漪的孩童,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叹了口气,说道:“如此慧根,如此良材,可惜!可惜!”说着横了铁幻白一眼,再道:“但有人却天授神勇,却蠢如猪羊!”回过头来,对张出尘说道:“小子说得对,你的便不是病,一般只靠药石的大夫跟本便治不了,但我安庆生便岂同常人?梦楚你现在便重新准备点酒菜,让他们稍作休息,我这便到内堂之内,静静想想治理这小子的方法。”说罢站起身来,转身便走进房子的内堂。
那个傻子见安庆生既去,立时欢天喜地的上来拉着张出尘的手,傻呼呼的道:“你来找我玩儿的吗?”张出尘刚受了一番折腾,正自劳累不堪,但见那傻子天真烂漫,又不忍扫其兴致,勉强的笑了笑道:“对呀,来跟你玩那猜石子在那儿的游戏。”那傻子吃了一惊,急忙连连摇手,频呼:“不玩了!不玩了!”秦梦楚对那傻子说道:“师兄,出尘身上有病,暂且不要玩了,让他好好休息一顿,你给我到厨房去把那些弄好的小菜拿出来好吗?”
那傻子正在为了不想再玩那猜石子的游戏而苦思推辞之法,秦梦楚此这正好给他解围,连忙说道:“好!好!”一溜烟似的向厨房的方向走了进去。秦梦楚歉然道:“师父一生只收了三个徒弟,除了大师兄跟我之外,还有一个二师兄,大师兄姓项名千羽,听师父说他小时候曾得过一个大病,之后脑筋便有点不灵光,但由于他是师父一个亲如兄弟的师弟之子……”铁幻白失声道:“项千羽大叔的爹莫不是当年差点儿成为了武林盟主,武功只次于安老前辈的“浩然门”门主项飞虹?”秦梦楚一怔,点了点头。
张出尘好奇心大起,问道:“项大叔的爹这么厉害,又怎会给儿子拜安老前辈为师?”铁幻白低声说道:“浩然门主项飞虹,当年便是在争夺武林盟主一战之中,毙于安老前辈的掌底之下。”张出尘“噢”的一声,知道不便于此地多谈此事,多口的他亦鲜有地即时闭嘴。
秦梦楚点头示谢,续道:“因此即使再困难也好,师父还是把大师兄收了为徒,还特别为他想出了一套只有五招的拳谱,和一套特别的内功心法,经过多年的反覆练习,也练出了一身武功。”天下拳招何止千万,除了内功已臻化境的高手外,使拳的人大多都会力求变化,从而生出很多招势架式,张出尘听得项千羽的武功竟只有五招,且由学究天人的安庆生亲自研创,不禁心中一痒,铁幻白知他心意,正色道:“那项大叔的内力霸道之极,且拳招之意化繁为简,看似全无变化,但却威力无穷,加之若他不懂控制,一拳便可把现在的你打死!”
秦梦楚忙道:“铁兄说的对极了!师父曾多次嘱咐我不要跟大师兄练武。”但她知道张出尘生性好动难劝,只好说些其他事情好分他的心,道:“除了大师兄及我之外,二师兄可说是师父唯一亲自真心收为徒儿的人,但他早在五年前已离开这里,我当时年纪尚幼,甚么也不懂,但师父常说,二师兄可说是他一生中所见过最具良才美质之人……”秦梦楚说话之时,不禁流露出敬重景仰之意,铁幻白看在眼里,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竟觉得有点不是味儿。
三人谈话之间,项千羽已捧着不伦盘酒菜从厨房内走了出来,加入了他们之中,安庆生既答应替张出尘想办法治伤,铁幻白跟秦梦楚都放下了心头大石,开怀吃喝起来,项千羽虽然不通世务,天真烂漫,但张出尘小孩心性,便与他谈得十分投缘,再加上席上都尽是安庆生及秦梦楚所酿的美酒,张出尘更是喝得淋漓尽致之极,竟慢慢地醉了起来,说话的舌头渐大,跟项千羽两人开始语无伦次,不久后便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秦梦楚眼见他们睡得香甜,也不去打扰他们,静静地在他们身上盖上薄毡;这夜开怀畅饮,大家均熟络了不少,铁幻白跟秦梦楚之间再无隔阂,在烛光映照下的她少了那一份媔腆之感,却多了一种妩媚,铁幻白竟不自觉地看得出神,秦梦楚感到铁幻白呆呆的望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轻声说道:“梦楚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恐有失仪,先行告退,铁大哥可随便自行休息。”说罢翩然走进了内堂。
铁幻白也为了如此失态感到奇怪,也许是酒力影响罢了,自己也感到有少许不像平素的自己,他便不如张出尘般好酒,刚才也只是随兴而乾,当中有八成的酒,都灌进了张出尘及项千羽的体内,铁幻白坐在椅子之上,略一收摄心神,聚起内力运行两大周天,已把酒意驱除,只感到这十数天中虽然奔波劳顿,也没有怎样练功,但内力不退反进,行走间圆润如意,竟比遇到张出尘他们之前更强,他却不知道,每个人的真气内力,都是身体内的一部份,与心脉相连,当日他尚在万毒宗之中,每天虽能勤练武功,但日子过得并不愉快,可是现在已反出万毒宗的他,心境豁然开朗,内息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长进,铁幻白欣喜之余,闭起双目,默默的想着刚才安庆生及项千羽所使过的武功。
天赋这东西,每人都会有所不同,有些人擅于读书识字,纵横于科举考试,有些人却精于煮食之道,像秦梦楚那般,却于酿酒一门有极厚的资质,即使同是练武之人,资质却会回异非常,如赵匡济那一种天生练武之才,除筋脉精奇无比,还有着独有的感应能力;张出尘年纪虽小,却已锋芒毕露,于拳法一道极为专精厉害;铁幻白既没有前者的感应能力,亦没有后着在拳招上的创意无限,却有着他本身那过目不忘,将他人的武功融入自己武功的独有能力,先前在与顾落阳交手之后,已扩阔了他于武学一道上的眼界,跟着与张出尘一轮试招,亦吸纳了不少“开山动地,破天魔拳”武学中的精绪,再加上今天晚上见识了曾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人的“江湖百晓生”安庆生的武功,更把他本身的武道带进了另一个层次;铁幻白不停地将众人的武功在脑内试演融会,他明白到这样的武学,便不会从师父石敬瑭身上学到,可是他便不太愿这样去想,微微的睁开双眼,已有阳光从房子外透射进来,不觉间已到了天明,用了一整晚的功,他却没有觉得疲累,反而感到精神爽利,他却不知自己的武功,已在这么一天之间,起了极之重大的变化,还道是因为安庆生肯为张出尘治伤之事而感到的欣喜畅快。
倏然间,铁幻白有所感应,一惊之下却发现安庆生已坐了在桌子之旁,安庆生眼见铁幻白眼中透出了一股晶莹之意,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弄醒他们吧,我有话要说。”铁幻白应了一声,向张出尘走了过去,安庆生竟忽然站起,右掌击向铁幻白的左肩之处,铁幻白一惊之下急欲闪避,但安庆生既已出手,又怎容他避开?手腕一翻,竟像预计到铁幻白闪避的方向一般,一掌照旧直击向他,眼见这一掌就要击中,铁幻白脑中电光一闪,在掌力及体之时,左肩顺着掌势向后微缩,竟就用着昨晚安庆生的卸劲之法,欲把这一掌卸去,安庆生只感到自己的掌力如打在绵布之上全无着力之处,喝了一声:“好!”跟着把余下的掌力疾吐,“啪”的一声铁幻白已被震开。
铁幻白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安庆生抚着其银白的长胡子,笑道:“好!愚子可教!先把他们弄醒再说吧!”
第十六章 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