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出山,池君墨是他自己作的。”左老看了一眼那圣旨,将它放在一旁,“卿颜,虽然你是百里晋这老家后的外孙女,但是我还要说一句,别耍小聪明。”
箫卿颜心中一跳,心道难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了,便装作乖巧的模样朝左老轻轻一笑:“左老您说什么,我有一些不懂?”
左老嗤笑一声:“老夫一生,不求名不求利,但求无悔,而你们是想让老夫做违心之事。”
箫卿颜连忙说:“左老,这事关朝廷大计,您总不能让一个主将,因为愚民堵寺被困在天牢之中不出来吧?”
“那你希望老夫做什么?”左老朝箫卿颜讽刺一笑,“亦或者是希望老夫用一生清名做什么?”
箫卿颜连忙说:“左老,陛下是希望您为池君墨开脱。”
“荒唐,颜儿你是吃了猪油蒙心了么?”百里晋听到箫卿颜的回答,直接怒斥了,“为池君墨开脱?”
箫卿颜连忙对百里晋做求饶状:“外公?南楚挑衅,这仗总要打啊。可这主将被现在被关在牢里,作为北梁文士的楷模左老,自然应当给文士做一个表率?”
“是南楚挑衅还是屈服东晋,在朝的人都比老夫清楚吧。”左老的声音极为淡漠,“满朝男儿,噤若寒蝉,苟且于朝,尚不及东晋女子。”
箫卿颜的脸僵住了,神情十分的尴尬。左老继续说:“东晋的普通女子尚且在被两国屠晋时,想法子杀死敌军,而我北梁如今却要攻打南楚,来讨女帝欢心,可笑。”
箫卿颜不知道该如何说,但是左老没有继续停的意思:“况且池君墨本就是一个小人,用老夫的清名换小人的脱罪,郡君以为老夫是什么?”
箫卿颜张了张嘴,声音有一些无奈:“左老,我们打不起,北梁打不起。”
“没错,你们是打不起。”左老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去攻打南楚,来讨得东晋女帝欢心,却不知道这南楚虽与我国多龃龉,可还是有联盟在先,攻打南楚,就没有想过唇亡齿寒么?”
箫卿颜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那又如何,北梁的朝政她一个局外人看得分明,虽然还没有到风雨飘摇的程度,但是从根子上已经坏了。
箫卿颜终究还是打算坚持一下:“左老,这一招并非唇亡齿寒,而是围楚救梁。”
“荒唐,什么围楚救梁,分明就是跳梁小丑,徒增笑料。”左老冷笑一声,“这一行为在东晋眼里就像是一个笑话,就像一只狼看着两只兔子互相搏斗,谁先倒下先吃谁一样。”
左老看得很清楚,内心也很清楚如今是什么局势。朝中大臣分三派在窝里斗,外面还有东晋虎视眈眈,其实他看出来了,这天下一统终究是姓赫连的。
左老的声音悲凉:“文人之笔,上可诛贪官污吏,下可诛蝇营狗苟,都不能粉饰太平。”
萧卿颜终究还是不说话了,文人之骨不能轻,不能折,如果真的要卑鄙一回,还是让给他们这些手中全是脏东西的人来干好了。箫卿颜朝左老磕了一个头:“卿颜明白,左老放心,卿颜不会强求。”
“我不会为了一个小人而妥协,更不会为了一群跪着的人妥协,就算东晋真的打过来了,最后受损失的也不会是苍生。”左老声音饱含着苦楚,“说来可笑,我北梁尚有人头状,这东晋竟不愿屠戮平民,可笑可笑大可笑,人心在哪儿谁不知晓?”
箫卿颜脸色一变:“左老,切勿这么说话。”
望帝宫之中,池君煜只感觉心中颇为烦躁,将一本折子批改好后,终于忍不住将那折子扔出去了。楚蓉将折子捡了起来,按照批改的顺序放好,然后在池君煜的手边放了一杯茶。
池君煜端起茶呷了一口,十分不放心地问楚蓉:“你说城阳郡君能说服左老么?”
楚蓉不答反问:“陛下认为呢?”
池君煜摸索着茶盏,好半晌才回答:“朕相信她,因为她从未失败过。”
楚蓉摇了摇头反驳了池君煜的回答:“颜儿虽然智谋出众,但并非舌灿莲花的人物,这个还真是有点困难。不过陛下怎么会坚信颜儿能够成功,左老一生从不为名也不为利,一道圣旨封爵想要他为他鄙夷的行为不端的人开脱,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不说服左老,朕也相信她。”池君煜坚持这一点,“城阳郡君并非寻常人。”
楚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想,这箫卿颜自然不是寻常人,自然做出来的事那就更是超乎常人的想法了,也不知道箫卿颜会怎么做。
箫卿颜自觉没有脸待在百里家,便向外公匆匆道别后就离开了百里府邸,看上去颇为狼狈。直到坐到马车上,绿翘看箫卿颜颓丧的样子连忙安慰:“主子,别难过,左老脾气又臭又硬,您别太难过。多求几次,说不定左老看在百里老爷的面子和您诚心的份上会松口的。”
“哼。”箫卿颜发出了一生古怪的声音,随后开始大笑,“呵呵哈哈哈,说得好,池君墨那个小人犯得着用一生廉洁老儒的清名换么,这左老实在是够硬。”
绿翘被箫卿颜这疯魔一样的表现给吓傻了,而红药脸上则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红药见箫卿颜笑够了,连忙用手绢擦干箫卿颜沁出的眼泪:“主子,如今您的第一步也办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绿翘有一些不明所以:“唉,我们第一步不是失败了么,怎么就办好了?”
红药扫了一眼绿翘:“跟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手段,真是蠢货,接下来看着吧。”
左老归隐,却被要求写一篇檄文为池君墨洗脱罪名的消息,一下子传到了士人耳中,相对于楚思齐在文官心中的地位,左老的形象就是当代儒士追求的境界了。左老一生口诛笔伐力求公正,却要为一个小人洗脱罪名。
儒士们肯定是不干的,只不过这一次,儒士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堵寺,而是选择纷纷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情。激进儒士涨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将池君墨直接杀死,鼻子之中一直喷着气,而有理智的士人却在分析因果。
“南楚挑衅,朝廷必要派兵,如今可派的将领之中呼声最高的就是郡王。”为首那人面如冠玉,说话彬彬有礼很让人信服,“陛下早定郡公将功赎罪,也是趋势,想来是为了太后。”
“这是愚孝。”激动的士人立马梗着脖子喊,“罔顾民意的愚孝。”
“那又有什么办法,人都有亲疏之分,普通人大义灭亲都需要有极大的勇气,更不要说陛下了。陛下当时的处决可以说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为首者开口,“诸位还是好好想想这漠视南楚挑衅的后果吧。”
士人纷纷沉默,虽然自古文武不和,但是一致对外还是做得到的。很多人非常不甘心:“难道就让这郡王将功赎罪,逍遥快活不成?”
为首者说:“笑话,只不过是暂且饶过他而已,不是要放他一马,不就是檄文么,不就是开脱的檄文么。我等才华虽说不足,但那写上一篇还是可以的,诸位难道连拐着弯骂人还不会了?”
众人一听纷纷表似乎赞同,为首者继续说道:“我等自担这自打嘴巴的罪名,不过不能牵扯到左老,他老人家一心为民,不该为我们一时错误污了名声。”
“说得对。”众人纷纷附和,准备好纸笔就开写,最后选择的那一篇檄文,如果细细一看就会发现,斜两行写着十六个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