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精致的竹屋中,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慢慢传来。好好的古琴,愣生生被弹琴之人变成了弹棉花。在外头的人受不了了,一个面容精致的小男孩蹦跶着闯进了竹屋之中,按住了弹琴之人的手。小男孩鼓起包子一样的脸抱怨道:“娘,别弹了,太难听了。”
箫卿颜听到这话,细眉微挑,她直接掐了掐男孩的包子脸骂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娘我这是初学,有点耐心好不好?”
小男孩黑葡萄珠子一样的眼中立马泛起了水光:“初学,娘,您都学弹琴学了三年了,都气走了无数大家了。”
“那是他们没耐心,都说弹琴的大家最有耐心了,偏偏那些家伙没有耐性,白白辱了大家的名头。”箫卿颜不屑地瘪了瘪嘴。
小男孩听到箫卿颜这样说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娘亲说话真是可笑了,不说其他人,就是琴技最高之人柳大家也是耐着性子教了娘亲一年多,最后也以失败告终了。小男孩想着跟着娘亲在身旁学弹琴,他都已经学会了好几首了。娘亲真笨,小男孩这样想到。
“泓儿,你是不是在想娘亲很笨?”箫卿颜看着小男孩,眼中满满都是威胁。
小男孩看到娘亲这样,暗暗叫苦,要是让娘亲知道自己是何种想法,这个月的零花钱又不保了。箫卿颜看着将脸皱成包子的孩子笑了。这个孩子就是她亲手带大的池泓,只不过改了姓名,复姓百里。箫卿颜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怎么,说中你心事了,害怕娘亲罚你?”
“我,我都好久没吃糖葫芦了。”小百里泓抬眼看着箫卿颜一脸委屈道。百里泓是真的委屈,别的孩子都可以糕点塞满嘴,自己不仅要规规矩矩吃完,还要限量,当真是不公平。明明娘亲很有钱不是么,为什么连一串糖葫芦都要计较。
箫卿颜看着百里泓委屈的小脸,便戳了戳他的腮帮子。百里泓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腮帮子,眼泪汪汪道:“娘,我刚换牙。”
“既然知道刚换牙就更不应该吃甜的。”箫卿颜眼神一柔,“娘亲给你做椒盐月饼,就当过过嘴瘾好不好?”
“真是的,又吃咸的。”百里泓有一些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吃甜月饼呢?不过听到娘亲亲手下厨他还是高兴的,娘亲做的糕点特别的香。
熟练地和面,剁料,箫卿颜看着自己的手笑了。原来人啊,都是由死汉奸慢慢打磨的,原来的厨艺可是让池君兮差点吐出来了呢?箫卿颜眼神柔柔的,等到月饼好了,便放在瓷盘上等它凉到温热的时候再给百里泓吃。
百里泓趴在箫卿颜怀中问:“娘,前一段时间你去北梁做什么?我记得您在几个月前将父亲的骨灰迁回来后就说过不再去北梁了。”
“去看一位故人。”箫卿颜笑着道。
“好朋友么?”百里泓有一些疑惑,“值得娘亲亲自去跑一趟?”
“不是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与他的关系,只能说纠葛很深吧。”箫卿颜笑了笑。心中却道,她与池君墨还真是九个太深了,在池君墨的一生中,她箫卿颜可是无处不在的,可是在箫卿颜的生命中,这个男人却是一个不愿提及的过客。
“那又是什么关系啊?”百里泓很不解了。
“宿敌,仇人?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以后都没有关系了。”箫卿颜淡然一笑,没有解释,可是百里泓却更加摸不着头脑。
池君墨身死,在葬礼后,新任梁帝脱下了龙袍,碰上了玉玺自请投降。东晋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北梁吞并,赫连姒也算大方,念在这十五岁少年如此识相的份上赐了一个侯爷,世袭罔替。箫珏有尺素的庇护,那国公的爵位也不过是降了几等成为了侯爷,还比那降帝的等级高。至于池君煜留下的两名公主,就由杨氏带着居住在玉明苑中,箫卿颜也不怎么管了。自从十年前,池君墨登基,她就在皇陵和东晋之间来回跑,玉明苑于她而言早就没了意义。只不过杨氏提及过池安澜,言语间对这个孩子有一点微词,道是心思太重了。
箫卿颜简单道了一句尽力即可便再管了,收养池安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个孩子有秉性不错的杨氏教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错。可她没有想到就似乎因为她的放心,池安澜彻底走了偏路,可是那一切已经与箫卿颜没有关系了。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晃着,可是留下的痕迹却是明显的。不过几年的功夫,百里泓就长了一个俊朗的小伙子,跟萧彧有五分相似,就连楚蓉都笑这百里泓分明是萧彧的孩子。看着一个孩子在她的教养下成为一个出色的男儿,这样的满足感是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到。
而那些女孩呢?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归宿。池安澜最后嫁给了南楚皇室,也就是司家家主,箫卿颜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不过这个女儿她没有怎么带过,也只能随她而去了。可池安澜真是像极了她那一对野心勃勃的父母。婚后不到三年就开始计划复辟,结果被萧彧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全部抓了干净。池安澜还妄想着让箫卿颜救她,试图用母女情谊打动,可是箫卿颜没有管,最后赫连姒还是顾忌到了箫卿颜的面子,下令将池安澜秘密处刑了。
池翙儿按着箫卿颜与杨氏的安排嫁给箫珏。两人从小相处融洽,尺素又不是一个刁蛮婆婆。婚后也算是和谐美满。至于百里泓,箫卿颜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结婚生子,直到看着他死亡。
她看着白发苍苍的孩子在她的怀中闭上了眼睛,心痛如绞。可是百里泓却是笑着的,他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活够了。自百里泓死后,箫卿颜头一回感到了无边的孤寂。她的父亲早于十年前过世了,而赫连娇选择了殉情,临死前将蛊圣教交由箫卿颜代掌。
自百里泓死后,箫卿颜便彻底没了消息。朝廷,江湖,早就没了箫卿颜的传闻,就是史书上也只是略略带过一笔:有美一人,蛊惑梁帝,梁亡。余生是漫长的,在没有人记得箫卿颜的日子里,箫卿颜便开始了游山玩水。她再没有特立独行,而是将银发染黑,带着侍女走走停停,看尽人间花。
直到有一天箫卿颜玩腻了,她再次回到了蛊圣教时,蛊圣教的教主也已经换了一人了。蛊圣教发展得很好,只不过还是恪守着规矩,除了研究蛊术便是研究武功,并没有在人数上壮大。不过与朝廷的关系更加紧密了。箫卿颜见到此情此景也放下了一颗石头,安心地养老。
时光并没有在箫卿颜的脸上刻下痕迹,不过他的身体越来越来迟缓了。她早已记不清年岁了,知道有一天她福灵心至,抱着绿绮古琴来到蛊圣教的涅槃圣地。那里葬着她的丈夫。
一首流畅的长相思终于从箫卿颜的手中流泻而出,箫卿颜摸着池君兮的墓碑笑了:“喏,你看啊,别人都说我不会弹琴,现在我不是弹出来了么?”
周围很静,偶尔来了一阵风,似乎是这家伙的回应。箫卿颜摸着墓碑,最后还是靠在了墓碑之上,好似靠在池君兮的怀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真是太累了呢。
第二日,金蛇门人在涅磐之地找到了自己的上使,只见她的唇瓣带着温暖的笑意,可是身体已经僵硬了。
番外三 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