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郎去流火国军营送了信之后便去向董千瑾回报,陈西郎会有找对方副将挑战的举动早在董千瑾意料之中,陈西郎虽说要负荆请罪,董千瑾倒也没怎么罚他。
从陈西郎前来边疆送信的那一刻开始,董千瑾便决定要将他留在身边好生培养,现在他的案上就堆着陈西郎的详细平生资料,董千瑾倒从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信息。
难怪陈西郎刚来边疆时,时时刻刻惦记着让董千瑾去流火国敌营救人,刚开始董千瑾以为他只是救己方人心切罢了,不曾想答案竟是如此这般的。
陈西郎在帐篷内,见董千瑾半天都没有说过话,知道他在想事情,本想悄然退出不影响他的。不想董千瑾却开口唤住他,似乎是优化想和他谈。
“赵初夏,额,也就是本王的新妾室,你认识吗?”
董千瑾说话十分含蓄,他或许是想试探一下陈西郎的诚意,看他是否会如实交代,陈西郎有片刻的失神,他始料不及董千瑾会问这样的问题。
出于保护赵初夏的想法,他本想开口否认的,但是想起自己与赵初夏的三个月之约,现在只剩下不过两个月出头罢了,到时他是否有能力带她远走高飞?
陈西郎心中对自己是有所怀疑的。
这几日他与董千瑾相处,知道他乃是光明磊落,能容人之辈,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陈西郎在心中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冒险一试,对董千瑾坦白,这样一想,他就猛地在董千瑾面前跪下。
“属下该死,还请王爷恕罪!属下与赵初夏乃是青梅竹马,无奈当时圣旨已下,将初夏许配与王爷,属下和初夏这才被迫分开。属下和初夏确实是两情相悦的,但是属下敢担保并无做出逾越之事,初夏乃是清白之人。”
董千瑾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若是陈西郎遮遮掩掩他反倒要将他看清,但是如今陈西郎有勇气将事情真相说出,他倒当真不想归罪于他了。
何况他的八个新妾室,还不是浣月国那个老昏君所为,他连她们的面都未见过,更谈不上喜爱了,他董千瑾也并非什么迂腐之人,若是人家两情相悦,他自然是愿意成全的。
“两情相悦也算错吗?那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男女是错的了。你知道的,我那新入府的八个妾室完全是国君的主意,我甚至连她们的面都没瞧上一眼。跟在王府中也不过是虚度了她们的青春罢了。这次你与赵初夏前来传递消息有功,若是我们明日能将她顺利救出,我便将她许配与你如何?”
陈西郎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他当真没想到董千瑾竟是如此大度和明事理之人,他愣在原地有些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待到回过神来,赶紧一把跪在地上谢恩。
“属下多谢王爷成全!从今往后属下对王爷生死相随!”
“赵初夏于是你毕生至爱,于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你不必如此这般,你且先退下休息一会儿,片刻之后叫上几个副将,我们再商讨一下明日之战。”
“是,王爷!”
陈西郎说着就抱拳而出,身上喜悦之气竟是连寒冬腊月都掩盖不住的。
董千瑾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嘴上忍不住轻轻一笑,用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子,换一个有能力的属下的忠心,他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他便坐回案上,本想研究一下明日的作战方法,奈何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他有多久没像陈西郎这样喜之形于色了?
多少年了,他已经习惯了隐藏心事,习惯了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一切,表面上装得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
轻叹了一口气,董千瑾终是扔下手中的毛笔,披上一件裘衣走出了帐篷,沿途上见到的将领对他都十分恭敬,董千瑾并不知道自己想到哪儿去,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过了片刻,他发觉自己竟来到了营地一里开外的扭腰河边上,扭腰河十分细长,因为河道弯弯曲曲因此有了扭腰之称。
董千瑾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扭腰河上一片清明,绿水倒映着蓝天煞是好看,不想如今却已是寒冬,河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他来边疆竟不知不觉已经五六年!
当真是岁月如梭,不经意间就老了人的容颜,董千瑾踏步在冰面上,缓缓地散着步,他实在是太忙了,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出来享受这大自然中的美景。
脚踏上冰面,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好似董千瑾此刻正在悄然打开的心房。
门一打开,回忆和往事便如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即便是感觉要窒息,董千瑾也依旧无法抵挡它的来势汹汹。
那年他初到北部边疆,人生地不熟,将士们也并不十分信服他这位刚从皇城来的王爷。董千瑾常常为了琐事忙到三更半夜,但纵使在忙,他总会在每日清晨的时刻,来扭腰河边上走一遭。
董千瑾不知自己是哪日看到那名女子的,只知道她好像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他的世界。
她总爱穿裙子,各种颜色各种花样的裙子,虽然都是普通的质地,穿在她的身上却无比合身和干净。
是的,董千瑾就是被这种干净的感觉吸引住的。
她常常在清晨的时候,端着一盆脏衣物,蹲在河边洗,董千瑾看着她从夏天在河边洗衣服出了一身汗,到看着她冬天将手泡在冰凉的河水中长了冻疮。
终于有一天,董千瑾走到河对岸,他轻声问那女子,可愿意跟他走。
那女子抬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董千瑾的出现,只是将手放在裙子上擦干水渍,然后跟董千瑾说,“我叫夕月”。
是的,她叫夕月,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董千瑾牵着她走在回营地的路上,一路上董千瑾都在说自己在边疆一年来的遭遇,说某某个副将是怎么不听命令的,说自己哪次差点死在某场战役上,说国君又为他下了最后的通牒,限他几日之内必须拿下某座城池,等等等……
夕月只是歪着头,安静地听着董千瑾说话。
董千瑾一转身,发现夕月的脖子当真是极美的,她那般安静,却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董千瑾终于忍不住,轻轻抱住了她,将下巴抵在夕月的头顶上。
“我在河边瞧了你一整年,我本该早点接你过来,好叫你不要遭罪的。只是,之前的时间里,我在军中的地位并不稳当,我不希望将你接来让你担惊受怕。”
“我知道。”
是的,夕月只是没有波澜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董千瑾几乎要被感动到了,他不需要自己喜欢的人趋迎奉承,只希望她在某些时刻说我知道,我明白你就行了。
那段时间当真是董千瑾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的所有快乐都寄托在夕月身上,他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收罗来给夕月。
军中开始盛传董王爷宠爱姬妾的传闻,董千瑾并没有什么所谓,他就是喜爱夕月,想给夕月这世间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他董千瑾的爱。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董千瑾耳边听了不少副将劝诫的话,他并不以为意,知道属下也是为了自己好,因此总是一笑了之。
直到有一日,一直跟随董千瑾出生入死的黄副将称夕月是敌国奸细,要董千瑾将她处死。
董千瑾当真是怒了,他立刻将黄副将斩杀,他可以容忍别人说他椒房专宠,他也可以容忍别人不待见夕月,但是他不能容忍他人污蔑他的夕月。
而他最最害怕的就是,若是有一天他失去了夕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
又过了半月有余,董千瑾以为已经时过境迁,不曾想福晋竟在某个深夜亲自前往边疆,董千瑾心内痛楚之极,他知道他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唯独不能不听福晋的。
福晋告诉他,夕月确实是敌国的奸细,他再也不能把她留在身边了。
董千瑾第一次哭了,那是他活着的二十几个年头里面第一次落泪,他将头埋在福晋的双腿间,小声地抽泣着,福晋叹了口气,轻轻扶住他的头。
“让我带她回去如何?”
福晋如是说,董千瑾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若是他再将夕月留在身边,那么总有一天不是他死就是夕月亡,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要求同福晋一起回趟王府。
回府之后,福晋便叫工匠悄悄打造了一个地下室,将夕月关在了里面,董千瑾时常怀念夕月,因此将王府的“欢喜池”改名为“夕月池”。
夕月对于被囚禁的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她还是那般安静和镇定。
董千瑾心想这样也没关系,等再过几年,边疆的战事不再这么紧急了,他便向皇兄请求回府修养,到时他还是能和夕月在一起朝朝暮暮,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要难过。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就是那件事让原本温顺可人的夕月变得陌生,变得像恶鬼一样开始报复董千瑾。
“王爷!”
董千瑾本是在沉思之中,思绪却被后头来人打断,只见刘副将一路小跑到董千瑾眼前,气喘嘘嘘的样子,显然是找了董千瑾好久。
“王爷,原来你在这里,属下可找了你好一会儿!众将都在营中等你商议事情,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哦,这样啊,那我们便回去吧。”
说着董千瑾率先回头,朝着营地的方向而去,刘副将虽觉得董千瑾神态举止有些怪异,但是也不敢多问,只好安静跟着董千瑾回去了。
第二十八章:回首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