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炜被手机震动拉回思绪,换了个姿势,支起一条腿,靠在墙上回了句“其实我知道你家发生的事了。”冬夜,雪光,不黑,有种朦胧的白,像白天被盖上了面纱,你可以看清同样在雪地里对方的身型,却看不到他脸上是否有泪。这世界就这么简单,只要有心,你关注的事你在百度里面摁那么几个字就好了,周贝告诉过苏炜她爸爸的公司名字,不是很出名,网上搜还是可以搜到的,苏炜一个月前搜了发现已经倒闭了,却不想在周贝伤口上抹盐,便一直不敢提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和周贝聊天,让周贝在生日那天过来陪也只是为了想看看她过得还好不好,至于今天为什么会说出来,苏炜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了。”周贝犹豫了很久,才打出了这么这么一句话;也许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不是有地位的,也许是想听他的那么一句安慰。
“傻瓜,你还有爸爸妈妈呢!”苏炜 对周贝父母车祸身亡的事毫不知情,无意间发出了这么句话,嘴角勾起了笑,听到那句只有他了,苏炜很开心。
“我真的只有你了 ,不说了,我玩游戏去了。”周贝泪眼朦胧的打完这句话,本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父母死了的事情,却发现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想说出来,也不想扯下纱布把伤口给人看,周贝退了QQ伏在了电脑桌上,模糊中听见包厢门被敲,周贝拉开门就看见网吧老板和爷爷奶奶在门口,奶奶红着双眼睛,擦了擦眼泪说:“回家吧!”爷爷已经提好了周贝的行李,周贝擦了擦眼泪,跟在了后面。世界上有种感情叫放不下,在周贝拿着行李走后,周贝奶奶一边埋怨周贝爷爷一边去拿手电筒打算追,周贝爷爷忙丢了烟头追了出去,一路上问才找到周贝。
周贝奶奶热了饭菜,给周贝端了过去,一脸的心疼,周贝一个劲的吃着白饭,周贝奶奶一边为周贝夹菜,一边说:“贝贝,以后和爷爷奶奶住好吗?”周贝看了眼正喝茶的爷爷又低下了头扒饭。
“楼上那间房给你睡。”周贝爷爷抿了口热茶不急不慢的说;周贝轻声回了句喔,就闭紧了嘴巴。
人生就像春卷,先是平摊着,加了许多料理后,再慢慢从终点卷到起点,一步一步让你重温一下过去,却不能重新开始;就好比刚开始是出生,什么都没有,等什么料理都加好之后,再让你回头找最初;周贝爷爷又想起了周贝刚满月的时候,那时候真的把她当宝贝疼着,即使到后面知道了不是亲生的,疏离也只是为了不让双方的感情太深,没想到还是放不下,现在这样的态度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周贝,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不是亲孙女的孙女。
楼上的房间书桌摆着的是周贝那台电脑,苹果被咬了一口,让周贝情不自禁的捂了捂心口,好像自己的心也缺了一角。
QQ上是苏炜发的信息“就算某天你失去了所有,我还是你哥。”“早点休息,别玩太晚。”周贝回了个“哦”,正打算关机,就看见苏炜头像在跳动,就两个字“晚安。”
“怎么还在线啊?”周贝抑制不住自己的疑惑发了过去,奇怪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只想告诉你,你玩游戏,我陪着你,直到你睡觉,因为不放心你。”苏炜怪不好意思的打过去这么一句话,一句贴心的话容易温暖人心,周贝觉得很温暖。
不要执著于世界毁灭后怎么办,我们只要知道身边还有人陪着一起就不会害怕,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周贝高中毕业了,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她想离开这里远远地,爷爷奶奶支付她上大学,她认为理所当然,别扭了三年,没叫过他们一句爷爷奶奶,周贝觉得父母留下的钱让自己大学毕业是绰绰有余的,每年生日苏炜会寄礼物过来,第一次是满满的一盒糖果,第二次是一只阿狸布偶,第三次的生日礼物还没到,因为生日还要几天,周贝想在那天去找苏炜。
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们把伤口藏得深深的,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过日子;炒菜时油总是浮在上面,油就好比现在的快乐,只是表面而已,搅拌一下,忧伤会覆盖快乐,只是现在无人搅拌,所以让人觉得快乐。
“贝贝,今天我们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吧!”奶奶在一旁整理去祭奠需要的东西,看见周贝下楼停下问道;三年,为了不打破这和谐,三个人都不提及这件事,周贝奶奶知道这句话会激起波澜,但是三年疗伤应该足够了,周贝吸了吸鼻子说:“好。”
站在墓前没有多余的话,周贝爷爷一脸慈祥的看着墓碑上儿子的笑脸,岁月无声的使一个人苍老,周贝从没打量过这两个养了她三年的老人,三年,那么短,却让他们好似经历了十年,稀疏的头发在晨风中招摇,周贝的心猛地一骤,也许以后得好好照顾他们了。
“儿子,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这么去逼着你的?你看,周贝是个乖孩子,她每次都拿学校前三呢,现在又考上大学了,这是通知书,你在天上要保佑她好好的啊…”周贝爷爷倒了杯酒在地上,自顾自的说着。
周贝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墓碑上爸爸的笑脸暗暗许诺,我答应,无论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都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
灾难总是在悲伤刚结束就开始了,让人猝不及防,还来不及舒口气。电视上新闻都在报导A市一辆公交车车祸的事,现已经确定五人人当场身亡,八人重伤,其他人都只是轻伤;周贝现在正被医生擦药,左脸上的刮伤差不多巴掌大,膝盖上也有深深的伤口,此刻她已经麻木了,爷爷奶奶都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很不幸的受了重伤,正在急救室救治,擦好药后就在急救室外面耐心的等待。
“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持刀医生摘下口罩,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么句话,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公交车司机醉驾负主要责任,两位老人都投了老年保险,在所有程序都确定后保险金会发下来,周贝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所有的事自己一人操办,明明还差了那么一个月才到十八岁,却要做大人才操心办的事,连哭的时间都没有,遵从爷爷奶奶的遗愿,将两个人的骨灰装在了一个盒子里;一些远房亲戚跑过来象征性的安慰了几句就走了,对不起,我连句爷爷奶奶都没叫过你们,在我想好好照顾你们时,你们就离开了,离开的方式和爸妈一样,也许我真的是个祸害,等我安排好我就来陪着你们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不想。
周贝累得趴在餐桌上睡觉时,她被一个人抱住,当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苏炜担忧的脸,一瞬间,眼泪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唰得流了下来,当两个人靠得如此近,苏炜却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夏天很热,两个人都出了身热汗,却舍不得推开,只有拥抱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由于苏炜家里开了间小饭馆,请了帮手,苏炜才在看到周贝几天没上线后有空过来;巷子尽头是周贝住的地方,在巷子口碰到一个多嘴的大妈知道了些事,补全了那会所不知道的,那次,周贝父亲公司破产,一个月后夫妻驾车身亡,苏炜也在那刻明白为什么周贝说她只有他了。
周贝去给苏炜倒水的时候,苏炜看着墙壁上挂的老式相框,上面有很多照片,苏炜一眼就认出了周贝,也难怪,整幅相框上只有那么一个小女婴,再看见那张夫妻照时,苏炜的眼瞳猛地张大,这对夫妻他见过,在上小学时过年会来自己家一趟,后面就不来了,但苏炜记得,看着周贝憔悴的面容,苏炜不禁失笑,原来真的是我妹妹,为什么我竟期盼她不是呢,畸形的爱,我真的不配做一个哥哥。
周贝强撑出一个笑,“喝水。我去整理下我爷爷奶奶的东西。”转身就往里间房走了去,苏炜端正的坐在客厅。
不一会儿重物落地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苏炜忙跑了进去,周贝瘫坐在地上,一本日记本摊开在地上,周围还飘落着些字条,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借条;日记里记载的是多拉爸爸公司破产之后欠哪些股东的钱,还了多少;保险公司一度认定周贝父母是自杀,不肯赔偿,周贝爷爷奶奶给多少人送了礼,三年内多少次上诉,周贝父母是死于意外,根本就不是自杀,那就不存在父母给自己留了多少钱,也不存在爷爷奶奶逼死自己父母一说,周贝觉得自己相信的世界“轰”的一声塌了,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爷爷奶奶,都是我的错,我是祸害…”周贝被苏炜抱在怀里,开始了抽泣,不知道哭了多久,就那么的睡了过去,苏炜在周贝睡了过去之后想了很多,他真的爱上周贝了,四年的思恋通过一条网线传达,四年的感情有一页页的聊天记录证明,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问原因,但是苏炜却连亲口说一句“我爱你”都做不到,他觉得没资格去追求周贝,也许自己该好好冷静下怎么处理自己与周贝的事,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可能告诉她自己爱她了。
周贝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苏炜被周贝这一动也惊醒了过来;周贝的眼睛肿的像核桃,嘶哑着声音说:“我不会做饭,你饿了的话,自己去弄,冰箱里有材料。”见苏炜没有起身的意思,周贝疑惑看向苏炜,苏炜的白色衬衫托出了苏炜的白,苏炜是王子,自己却连灰姑娘都不是,脸上的疤痕像是烙在了心尖,怎样都无法释怀。
“这串钥匙给你,如果我很久没露脸了,你就过来开门为我收尸。”周贝在苏炜到门口时,扶着门框给了个安心的笑容说,清晨,阳光明媚,钥匙在周贝掌心泛着金黄的光晕,周贝这个笑话不好笑,苏炜拿了钥匙,却同样笑着摸了摸周贝的头。
在苏炜快走到巷子口时,周贝将左脸靠近门框,喊了句:“苏炜,我喜欢你,你要一直在。”
苏炜把手机伸到耳际,朝目送他的周贝扬了扬;周贝会意的跑上楼打开了电脑,就一句话“哥一直在,以后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周贝觉得还有苏炜也许自己可以撑过来了,苏炜不知道周贝的床前摆了一瓶安眠药,周贝奶奶自从儿子死后就一直失眠,这药是她的,如果苏炜昨天不过来,也许周贝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苏炜一连几天都没上网了,他妈妈生病住院了,店里的担子落到了他的肩上,白天要去上班,晚上回来看店子,还要去照顾妈妈,放不下周贝也没办法,没时间去上网了。
周贝看着苏炜灰了好几天的头像,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什么一直在,还不是不在,都是骗人的;当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想得太多不是好事,周贝感觉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无尽的落寞侵蚀深入到了骨子里,连呼吸都难受,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的下去了,她笑着把瓶里所有的药倒进了嘴里,这种死法她认为最美,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就可以触碰到死神;突然又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对着苏炜发了条即时消息“再见”就笔直的朝身后的床上倒了下去。
苏炜的妈妈病情减轻了,苏炜松了口气,登上QQ,周贝一连串的“在吗”最后是一句“再见”,再看见再见这两个字时,苏炜心一惊,就打车往A市赶去,从衬衣口袋里摸出钥匙,联想到周贝那天的话,苏炜是彻底的慌了,推开门,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周贝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苏炜不相信的抱着周贝疯狂的跑向医院,医生拍了拍苏炜的肩:“来晚了,人已经死了。”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周贝,花一样的女孩;在这个本应该绽放的季节迅速枯萎,苏炜在周贝下葬后,一个人站在坟前很久,六月阴晴不定,却感受到了苏炜的悲伤,淅淅沥沥的下了场雨;若不是苏炜妈妈来寻也许苏炜会忘了回家的路。
“苏炜,你爱她,对吗?”苏炜妈妈一边帮儿子擦头发一边问道。
她是我亲妹妹啊。苏炜比划出这句话,一双眼睛通红,如果可以,那天就应该接她回家,而不是留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也不应该相信她说的她会照顾好自己。
“苏炜,不是的,她绝对不可能是你亲妹妹,在刚出生的时候,你妹妹就有病,又因为手术时间与周贝相冲了,就把你妹妹的安排在了后面,结果你妹妹撑不过就死了,周贝父母每年过来看我们就是为了表达歉意。”苏炜妈妈坐到床边缓缓地说道。
从一开始苏炜就猜测周贝是自己的亲妹妹,因为她们生日是同一天,但是现在才发现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周贝在高中毕业那天向苏炜表白,苏炜没有接受,虽然后面周贝笑着说是开玩笑,但是玩笑都是带着真的。
周贝曾说过哆啦a梦是不能分开的,因为它是一只机器猫的名字,机器猫有个大大的口袋,可是他的口袋里却只有找到幸福的工具,没有幸福。
周贝我来陪你好不好?你说你每年生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今年我来陪你一起过?你说过你害怕一个人,是我不好,丢下了你,我以后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了,苏炜看着去年自己生日周贝寄过来的相片,上面周贝躲在一个雪人后面恬静的笑,当时苏炜刚收到时只是粗略地看了眼,现在盯了半晌,才发现原来雪人肚子上是三个数字520;锋利的刀片割断了手腕的动脉,流出的是心里后悔的血液,很疼,可是苏炜一想到周贝,就感觉不到了。
“傻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呢!”苏炜妈妈擦着眼泪,不住的埋怨;浓重的消毒水味刺激苏炜睁开了眼睛,手上缠着纱布,原来没死成,说来也算凑巧,苏炜妈妈刚好去叫苏炜吃饭 ,才捡回了苏炜这条命;“如果你死了,妈妈怎么办啊,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妈妈考虑啊…”
日子还是得过,至于怎么过就是另一回事了,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都会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有人反是,他们会一次又一次走上地狱;苏炜还好,一直有妈妈在照料 ,算是突破了这个关卡,却一直郁郁寡欢。
出院后两天, “砰”的一声,惊醒了正趴在收银台睡觉的苏炜, 苏炜妈妈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碎玻璃,饭馆外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初中女生怯懦的说:"苏炜大哥哥在吗?”
苏炜在看见这个女孩子时终于挂起了笑,他觉得她和周贝很像,竟以为是周贝回来了,苏炜妈妈擦了擦手,笑着指了指苏炜回答说:“这个是苏炜,有事吗?”看见苏炜笑了,她很开心,这是周贝死后苏炜第一次笑,笑暖了这个不被阳光照耀的角落。
“这个是周贝姐姐让我给你的,大哥哥不要伤心了,周贝姐姐说过,悲伤会挡住她看你的目光。”女生将一张纸条递给苏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周贝高中三年就认识了住同一条巷子里的女生苏子,感情还不错。
字条上就一串数字,苏炜看着数字,有点茫然,是自己的生日还有自己的名字缩写;像是在瞬间明白了,苏炜跑到房间开了电脑,登上了周贝的QQ,就一个分组,里面就一个人,Q龄是5年,分组里就苏炜一个好友,进去到日记里,里面从刚开通空间开始,断断续续的写了很多,一年后就是写苏炜的多一些了,全是告白的情话,最后一封,在周贝在死前的那个晚上写的,标题是《不要悲伤,不要难过,大家都要好好的》,没有多余的话,苏炜, 苏炜学会了一个人扮演两个人的角色,同时把两人的QQ登上互相问好,假装周贝在,周贝是他心中抹不掉的记忆,直到死去那天都不会忘记。
有些故事的结局很深,因为它本没有结局。就像周家与席家的恩怨,有时候,大家都不太能够明白,这场战争,到底是谁赢了,或者是谁,输了。
第七十六章 周席之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