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风从陆府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他确实去找陆老爷了,但从他那里根本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他爹对他娘不上心,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只有每个月规定同房的时间会见面,其余时候陆老爷都只顾着逍遥去了。
陆老爷是个典型的软柿子,在生意场上只会任人宰割,用老太爷的话来说就是,他能保住陆家家业就已经不错了,这样的人,老太爷从不指望他身心都栓在府中,如果问陆府里的下人,少爷小姐们谁最神出鬼没,答案无一例外,就是陆老爷。
陆元风这回能见到人是撞了大运,否则不知道又要跑到什么地方去找了。万一得知自己亲爹就在风月场所,他陆府长子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查不到消息他也不留恋,离开陆府便匆匆赶回福来酒楼,因为担心丫头还没回来,或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为了赶时间,他连午饭也顾不上吃了,本来白叔是想留他下来吃顿饭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委婉拒绝了白叔的好意。
因为练过轻功,虽不至飞檐走壁,但步履轻快,行走如风,不过半个时辰,他就从陆府走回了福来酒楼。这个时候客人多着呢,跑堂的也顾不上招呼他,倒是新来的掌柜亲自泡了一壶热茶,还没喝上一口,他便着急问道:“丫头呢?”
“丫头?”新来的掌柜挠了挠头:“她从今天早上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
“是吗?那你给我好好看着酒楼,我得出去一趟。”
“啊?”又出去?
“辛苦你了。”陆元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二话不说走出酒楼。
“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掌柜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摇头叹了口气,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还从没见过对酒楼这么不上心的老板。
与此同时,正准备出门前往凤霞酒楼和杭州知府喝酒的陆玉恒,被彩蝶拦在了茶庄门外。
“二少爷!我总算找到你了,二少爷!”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令陆玉恒眉头微蹙。
“有话慢慢说,你家主子出事儿了?”
一般就算绿喜身子不适,也是府中的下人前来禀报,现在绿喜身边的贴身丫鬟亲自找来,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思及此,他对一旁的车夫使了个眼神,车夫立刻将马车拉到一边。
“绿喜姑娘……绿喜姑娘她……”彩蝶因为跑得太急顾不上喘气,胸膛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慢慢说,我人就在这里,不会走远。”
“绿喜姑娘还有丫头,被人劫走了!”说完,彩蝶哭得声嘶力竭。
陆玉恒的瞳孔微微放大,就连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急躁:“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
彩蝶心想,二少爷心里终究还是喜欢绿喜姑娘的吧,否则也不会因为听到这件事而略显慌乱。
“阿福,先带她进去。”
阿福点了点头,然后将彩蝶请进茶庄。陆玉恒则寒着一张脸吩咐左右两边的随从:“你们两个带上我早前就准备好的羊脂玉送给知府大人,另外交待凤霞酒楼的掌柜好好招待他老人家,就说我暂时有事不能相陪。”
“是,二少爷!”
待人领命离开之后,陆玉恒匆匆走进茶庄正厅。
“好了,哭够了没有,你家主子现在命悬一线,你若是不想让她受罪,就赶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彩蝶迫于二少爷的威严,暂时止住了哭声。
“我今天本来是和绿喜姑娘一直上寒山寺烧香拜佛的,哪知在庙里遇到了丫头,她独自一人出来,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彩蝶咽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绿喜姑娘留在寺里吃斋饭,吃完饭后本打算离开,又在大门遇到了丫头,她雇了一辆马车,担心我们经不住太阳暴晒,于是请我们一同上车,说是先送我们回府。”
“然后呢?”陆玉恒皱紧眉头,眼里流露的幽光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然后,绿喜姑娘叫我回去用竹筒多打些水,我便折返寺内打水去了,谁知……谁知……”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抽泣起来:“谁知我打完水回来,那辆马车已经走了,听闻路过的人说,绿喜姑娘和丫头都是被强行推上车的!我一时没有主意,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只想到二少爷您了!”
“别急……”他试图安抚住她:“还记不记得车夫的样子?”
彩蝶连连摇头:“他戴着斗笠背对着我们,我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知道他身材高大结实,不似一般的车夫。”
“那你家主子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丫头呢?”
“我……我不知道……”她紧咬下唇,眸中盛满泪水。
“算了……”陆玉恒低低叹了口气:“你暂时留在茶庄,万一有事我会吩咐下人过来接你。阿福,去替我叫一辆马车,我进帐房喝孙先生交待些事情。”
“是,二少爷。”
所谓交待些事情,其实就是叫孙先生帮他尽快写好几封信,虽说绑架的事肯定与黑道有关,最好是交给叶叔处理,但他仍是觉得不保险,好在陆府根基在,和苏州城内的大部分官员都有交情,此事若是黑道行不通就交给官府,双管齐下,才能保证在最短时间之内找出绑匪。
写好书信之后,出了正厅,阿福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陆玉恒将信封交给阿福,让他跑腿。他则匆匆上了马车,叫车夫赶往凤仙酒楼。
被绑来这个地方已有两个时辰了,绑匪还是不肯解开黑布。男人们走路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加上鼻间充斥的稻草味儿,她猜想绑匪肯定将她们带到了一个破庙,苏州城荒废的城隍庙数也数不清,她实在想不出来现在身在何处,哪怕知道方位也好啊。
抬肘推了推身旁的绿喜,发现她没什么动静,丫头不禁有些担心。她身子骨应该比自己娇弱,以前也总是听闻她容易感染风寒,甚至有过一段时间不吃不喝,把自己折磨得骨瘦如柴。想必这件事情给她的打击很大,从上了马车开始她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恐怕真的吓傻了。
趁男人们走出去的间隙,她凑到绿喜耳边小声说道:“绿喜姑娘,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四周一片寂静,丫头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然后挪了挪屁股往对方身上又靠近了一点。
“你不用担心,二少爷会来救你的。”
听到“二少爷”这三个字,她似乎有点反应,丫头听见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但愿如你所说。”
“你害怕吗?”
“害怕又有何用?”
“话是没错,不过像你这样遭遇绑架还能淡定自若的人,世间着实不多。”
“你不也是吗?”她扬声反问。
丫头担心外面看守的男人听见,立马轻声说道:“小声一点,要是让他们听到了,我们恐怕会有麻烦。”
对方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丫头以为绿喜姑娘不会再讲话了,耳边却忽然响起她冷若冰霜的声音:“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与我无关。”
丫头一愣,心想,她终究还是猜到了,内心除了愧疚之外,她还担心绿喜姑娘自暴自弃。
“对不起,绿喜姑娘,连累你了。”
“不用道歉,都是命。”
幕后指使似乎并不打算现在露面,丫头和绿喜勉强吃下绑匪送来的青菜小粥,到了夜晚,天黑下来之后,男人才给她们摘掉黑布。
丫头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里果然是一间破败的城隍庙,中央坐着一个鬼面獠牙的判官,香台上既脏又乱,庙里两边铺满了干燥的稻草,其中一个男人睡在稻草堆中,另两个则负责在外面守夜。
夏日里虫声浮躁,更有数不清的蚊子在她们耳边“嗡嗡”飞过,丫头脸上已经被叮出了几个包,碍于手脚不方便,只能忍着蚊虫噬咬。
绿喜估计从没遭过这样的罪,她一直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绳索,但又害怕绑匪发现她的举动,渐渐地,竟有些不耐烦。
没有沐浴,没有填饱肚子,现在就算拿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叫她睡觉,她也睡不着。泄愤一般踢了一脚地面,她转过身背对她丫头,低声抽泣。
“绿喜姑娘,绿喜姑娘?”
“我说了不用担心,你再忍耐忍耐,二少爷很快来救你的。”
“你放心,他们绑架我不是为了要命,否则早就将我杀了。估计是大少爷得罪了幕后指使吧,所以才把我抓了关起来,这次真的连累你了,对不起。”
许久没有回应,丫头以为她哭累了,说不定过会儿就能睡着了,于是头抵着墙壁慢慢合上双眼。
“我说了,你不用道歉。”
丫头一怔,眼睛复又张开,在黑暗中滴溜溜转了两圈儿。
第九十章: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