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些,一时以为他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本来想着要好好安慰他,却碍于手边还有工作没做完,出来太久估计也会被发现,不免有些急了。
“赵清,我们有话再说好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总沉缅于过去……”
“不……赵大……”赵清有些崩溃地抓住他的衣袖:“现在那个玉枕,在陆家二少爷手里。”
“什么!?”饶是一向冷静自持,咋一听到这个消息,赵大也不禁露出震惊的神色,他按住赵清的肩膀,迫使他正面看着自己:“你是说,老爷以前钟爱的和田玉枕到了陆二少爷手中!?”
“对……”赵清抬起眼来几近绝望地看向他:“重点不是落到了陆二少爷手里,赵大……我的身份有可能被发现了。”
说完,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本来就不想逃,再艰难也好,我不想留在江南一个人苟且偷生,父亲他们全都被赶去东北受苦,我凭什么留在这里逍遥自在?赵大,我想,如果……”
赵大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不要这么说,你留在这里并非逍遥自在,赵清,少爷,老爷说过,你还有才华,你不能就此荒废,如果你跟着去了东北,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赵清一抽一抽的,似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任由泪水落下,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濒临爆发。好在身旁还有一个值得依靠的赵大,否则,难以想象自己怎么坚持下去。
只见赵大像哄孩子一样平息了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当他的抽泣声完全停下之后,赵大握住他的一只手,认真说道:“少爷,事情还没定论,你不要胡思乱想,再说,陆二少爷就算知道你是逆贼之子又如何?以他的为人,你觉得他会出卖你吗?对他一个已经家财万贯的少爷来说,你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听赵大这么一说,赵清顿时冷静下来。
他是安逸日子过多了,害得现在稍有一些风吹草动都令他惊慌不已。一想到自己现在就如惊弓之鸟,他既感到好笑,又感到可悲。
想通了,他便挣脱赵大的手,擦干净流出的鼻涕眼泪,又恢复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傲娇脸。
“哼,这我也知道,你以为我想不到吗?赵大,你快回去干活儿吧,就算发生什么意外,我一个人也能搞定!”
“少爷……”
“嘘——闭嘴,在外面别叫我少爷!”
“哦。”他立刻噤了声。
“回去吧。”赵清挥了挥手。
“哦。”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担心地转过头来:“赵清,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
“行了,走吧。”
就算找你,又有什么用呢?赵清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心情明显放松不少。
他在猜想陆二少爷的心思,不过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那人就像戴了无数张面具,揭开一张后面还有许多张,他永远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现在这位少爷算计了丫头,又想来算计他吗?他倒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手段。
凤仙酒楼。
二少爷专属的雅间内,一壶冲泡好的热茶散发出阵阵香气,屏风后面,身着青色长衫的陆玉恒正坐在桌边仔细品茶,衬身的长衫一如临风挺立的翠竹,陆玉恒对着茶杯吹了吹,顿时雾气缭绕。
在他对面,一个男人背剪双手直直站着,挺拔的身姿犹如不动的松柏,真正应了“坐如钟,站如松”这两句话。
“我叫你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嗯。”
“说吧。”
男人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兀自说道:“李知青的世子,据说在去往东北的途中感染风寒死了,尸体已经入土,后事处理得十分仓促。因为要赶路,所以随行押送的军官也没有仔细检查。”
“继续。”
“我找到安葬李公子的地方,结果……”
“结果什么?”
“是副空棺。”
陆玉恒的脸色依然不变:“然后呢?”
“然后我又去查了去年进入陆府的一些名单,二少爷要我核对的那个人正符合李公子的相貌特征。”
“他的死亡时间和赵清的入府时间相差无几,我问过李家的一位亲信,基本确认无疑。”
“真是有趣。”陆玉恒捻了捻手中的茶叶碎末:“你说,要是被人发现我们陆府包庇朝廷要犯,后果如何?”
“按照当朝律吏……”
“说这个多扫兴。”陆二少爷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既然此事已经查明,剩下的就由我来处理。”
“二少爷,留他这么个人在府中,你不认为不妥吗?”
“有何不妥?你真当朝廷中人闲得一家一户去查已经流放东北的一位世子吗?荒谬!”
“那你叫我去查明这些有何用意?”
“看来你还是不会审时度势啊,叶叔。朝廷有人放风,太子这个位置坐不稳了,之前被低估的三王爷又有起势的意思,李知青原来站的是什么人?一旦三王爷取代了太子,你以为李家还是那种形势么?”
“二少爷,你的意思是……”
“李蓝川是个可造之才,虽说希望不大,但我也赌一把,现在朝廷把关不严不松,我想正是时候预留一些人,包括开元。”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别再动不动就杀人灭口,这种容易留下把柄的事不到逼不得已绝不轻易实施,叶叔,你现在也算半个生意人了,别总什么事都用江湖那套解决。”
“是,二少爷。”
说完,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起先陆玉恒并不在意,直到敲门声越来越急,他才放下茶杯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门外奔进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他看见陆玉恒之后立刻抬手作揖,陆玉恒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多余的话免了,有事直说。”
“二少爷,大事不好了!”
“说重点。”
“我们赌坊有人闹事!”
“什么人?”
“小人也不清楚,但小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不是中原人!”
陆玉恒皱了皱眉:“外族的?”
“对,他们穿着十分奇怪的衣服,身上一些地方还有纹身!”
“是么?”他眯起双眼,嘴角残留的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是!九爷已经出面解决了,但造成的损失十分巨大,一时半会儿……”
“钱财的事暂时不管,你将那些人的特征仔细说一遍。”
“啊?小……小人记……记不太清楚。”他在面对陆二少爷的时候总有些紧张。
“那你到外面随意叫个小二进来,就说我有事吩咐于他。”
“好!”
用不了多久,那名小厮又急急忙忙地奔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酒楼里的小二。
“二少爷有何吩咐?”
“你去跑一趟,到江边的飞升酒楼,去将那里的掌柜及一名小二叫过来。”
“哪位?”
“你就说有关外族人的事,他们的掌柜自会知道。”
“是,二少爷!”
那名小二领了命,立即跑出去再顺带将门关上。
雅间里只剩下那个小厮和陆玉恒。
陆玉恒依然好整以暇地端着杯茶喝了起来,留他一人如坐针毡。
“你在这里等着吧,既然想不起来,你们就对一下那些闹事之人的相貌特征,对上了就说明是同一拨人。”
“二……二少爷……”他尝试着结结巴巴地开口:“莫非之前他们也在酒楼闹过事儿?”
陆玉恒似笑非笑道:“只差没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那二少爷您以为是什么人?”
“陆家家业做得这么大,以前还走过镖,就算得罪了一些地处偏僻的外族人也说得过去。”
“那要真是这样,二少爷打算怎么处理?”
“自然是不能由着他们继续胡闹,老虎不发威,真当江南陆家是病猫么?”
“二少爷英明!”
两人约莫等了两刻钟,小二便带着飞升酒楼的掌柜和一名小厮回来了。
陆玉恒也不废话,直接让三人对对口供,确认就是同一帮人无误之后,他又差方才那名小二,叫他把叶叔带来,其余人自然都一一遣走了。
本来赌坊来的那个小厮希望陆玉恒亲自到他们那里瞧瞧,但被他委婉拒绝了。一个赌坊的损失还不至于影响到陆家产业,但他陆玉恒也没大方到坐视不管,谁负责经营赌坊的,出事了自然由他承担起一切责任——陆家的钱可不是白给的。
叶叔再次回来的时候,陆玉恒的茶已经喝完了。两人沉默一阵,还是叶叔先开了口。
“二少爷,你找我回来所为何事?”
“最近有人专给我找不痛快,飞升酒楼、赌坊等地都已经受到滥殇了,我刚才核实了,是同一批外族人干的。”
“二少爷是想叫我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不,你先查明他们的底细,冤有头债有主嘛,要真是我们陆家欠了别人的,这口气我忍了,但若不是……”他十分有规律地敲着桌子:“我会加倍奉还。”
第四十六章: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