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在打着,掌柜的忽然大喊一声“姑娘有话要说”,四周就忽然静了下来。
只见那姑娘扭扭捏捏地站出来,声细如蚊地开口:“陆……陆大侠,你……你莫要和他计较了……我拿了钱……拿了钱就好,不要……不要什么道歉。”
这是掌柜教她的说辞。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姑娘点头说了声“多谢陆大侠相助”,便抓着钱袋飞也似的跑了。
陆大侠还想说些什么,跑堂立刻上去制止他。
“陆大侠,人家都不要道歉了,您看,这事儿还是不要闹大了吧,闹大了,对福来酒楼没啥好处。”
这边说完,扭身又恭恭敬敬地朝着“外地人”鞠了一躬:“这位爷,您也消消气,这顿饭,我们酒楼给你免了。”
掌柜的连忙接道:“对,咱们不收你的钱,你打碎的这些杯盏也不算了,你行行好,我们只是做生意的,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话给他顺了台阶,他要是不下就是傻子。“外地人”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于是点点头,做出了个抱拳的手势。
“那剩下的便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说个地方,老子不打你咽不下这口气!”
陆大侠若有所思道:“我还没吃饭。”
“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菜上齐了,陆大侠送着火辣辣的烧刀子囫囵吃饱,擦擦嘴对丫头说:“我去会一会那人,你慢慢吃,我把账结了,回来再送你去陆府。”
“嗯。”
丫头轻轻应了一声,埋头继续吃菜。
那扇门外已经不见了陆大侠的背影。
等到跑堂上来收拾饭桌的时候,那小子一直唉声叹气。
丫头没理他,他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应该去凑凑热闹的,那外地人可是和陆大侠约在了垂杨码头,今日在酒楼的人估计都去了,他们当中的人肯定会放风的,这下子,去的人就更多了。”
“嗯。”
“我是抽不了身,哼,掌柜的不让我去,他自己呢!将账簿交给二掌柜拍拍屁股就去了!”
“……”
“说来今天也多亏了你,呵呵,咱们几个,包括掌柜这个见过世面的,当时都没想到要怎么做呢。哎,对了!”跑堂那小子忽然抬起头眼神发亮地看着丫头:“你和陆大侠是什么关系?我还没见他在身边带过姑娘呢!”
“他救了我。”
“哦,陆大侠为人仗义,救人是常事。”
“嗯。”
“你遇到什么事了?陆大侠又是怎么救的你?”
丫头:“……”
叽叽喳喳的跑堂终于走了,丫头在单间待了一个下午,中间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接近黄昏,丫头撑起窗户,困倦的双眼看向远处的风景。
火红的落霞烧至天边,连绵的山脉由翠绿变成深绿,一片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四周繁忙的景色,整个世界安静祥和。
她打了个哈欠,目光锁在一片码头之处。那里人头攒动,似乎发生着什么大事,靠岸的货船逐渐多了,下船的人也纷纷朝同一个方向涌去。
丫头在想,这架打得真久啊。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陆大侠和外地人约架的地方。
正准备关了窗户,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丫头转过身,一眼就看见那个高大矫健的身影。
“走了,再迟点恐怕要耽误你。”
丫头拾起包袱,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下了楼。
他身上挂着一些伤,头发明显乱了,鬓角处还有几绺青丝。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的呼吸,说明这人是飞快赶回来的。
他们下楼的时候,相识的人都出声和他打趣。
出了酒楼,丫头终究没忍住内心想要知道胜负的渴望。
“你赢了?”
一直紧绷着脸的陆大侠挠着头呵呵笑道:“赢了。”
他原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呢。
“哦。”
丫头冷淡的态度没有影响到陆大侠的热情。
“他原来叫刘昌盛,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那姑娘他并非有意冒犯,说是她唱的那首曲儿,叫什么?我也忘了,那首曲儿唱得不应时,他家中老父今日逝世了。之后他还想和我喝一杯,不过我答应你在先,只能推辞了。”
“嗯。”
接下来的路,他在说,丫头在听,两人十分和谐地到了接近陆府的地方。
“过了这段桥,陆府就在前面那条街上,看见那处的白墙黑瓦了吗?那便是陆府的后院。”
“嗯,这一路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陆大侠咧嘴笑了。
“那我走了,大侠保重。”
“嗯,你也保重。”不知怎地,他心里竟然升起几分不舍。
看她瘦瘦小小的,进了陆府,要是受到欺负怎么办?
“丫头!”
“嗯?”
丫头不解地回头去望他。
“你进陆府做什么?”
“长工。”
“……哦,那没事了,保重。”
陆府的长工?他记得还是有些保障的,陆家从来不亏待下人。管理女长工的人是谁来着?还是崔姨吗?多年没有回去,也不知陆家现在是个什么境况了。
要不下次回去看看吧?
心里有了计较,陆大侠转身走向桥的另一边。他似乎还忘记了一件事,什么事来着?
“糟!我和秋刀约在骆伽酒馆呢!”
陆大侠立刻奔走如飞。
丫头给开门那人递去卖身契,老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
“陆府是个大家,长工不少,短工也不少,你既然是长工,往后就安安分分地干活。我现在带你去见英娘,有什么事不懂,你就问她,她是负责你的。”
“嗯。”
丫头就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老头见她再也没有表示,心里暗自叹道:这孩子没什么心机,不知能不能在陆府待下去呢。
被领至老头说的地方,丫头由一个女人接管。
只见那名被叫“英娘”的女子身穿深绿衣裙,头上简单地挽着一个发髻,细白的手腕处系着一条醒目的红绳。
单看皮肤和五官,实在难以猜到她已年方四十。
“你就是帮厨六叔的亲戚?”
听她开口说话,丫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今年几岁了?”
“十七。”
英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把卖身契拿给我。”
丫头乖乖递上卖身契。
英娘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放下那张熏黄的纸,耐心说道:“长工大抵都是府中下人的亲戚,我就是卖人情也卖不了几个,你要心里明白这点。我若是将你分到条件不好的大院,你说,你计较吗?”
摇摇头,丫头还是一声不吭。
“不计较自然是好的。到时分到了大院,院子里面还各有管事,你心里也该清楚,什么事情该去找他们,什么事情该来找我。”
“丫头明白。”
“明白就好。如今我跟你说清楚,按照院子人手的情况,明天开始你就在浆水院干活。这并非表示你得一直待在那个院子,我会按照情况来调整的,指不定哪天你也能服侍少爷小姐们。我这么说,你可都明白?”英娘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明白。”
“那好,领了这套衣服,明天你就是浆水院的人了。以后安分做事,不该动的心思就别动。”
说完,英娘递给她一件淡蓝色的褂子以及一条同色的宽脚长裤。
浆水院,顾名思义是浆洗缝补的地方。这个院子的管事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上了一点年纪还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对待下人的态度就跟畜生似的,就知道往死里压榨。
丫头进来五天,没有一天睡得舒服。
按照现代的时间算,早上她得五点起床,洗了一个大白天,中午只得半个时辰吃饭休息。下午一点开始做针线活儿,直到眼酸了,换来一顿饭的功夫,她又得立刻去各大院子收取明日要洗的衣服。收好之后,新进的人必须负责自家院子的衣物以及那些额外送进来的。
堆得成山的衣服,洗下来都到晚上十点了。
丫头真心觉得这比她在现代的工作还累,简直就是劳力剥削啊。身体累就算了,还要成天忍受那个老女人的催促和唠叨,丫头第一次有了想家的感觉。
虽然那根本算不上她的家。
所幸和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四个人,加上她一共五个,晚间分配的衣服也就少了一些。
说来也挺有趣的,浆水院本来不收男子,可是这次来了一个身娇体弱的长工,别的院都不收他,英娘只好破例将他置给浆水院。
丫头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发现他还是挺机灵的一个人。虽然身子薄弱了一点,说话的声气小了一点,但是平日待人都很亲切,才进来没几天几乎将院子里的人都认全了。
他叫赵清,脸长得很白,五官十分耐看,尤其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和右边挑俏眼角下的一颗黑痣。
这天晚上同以往一般,五个人分配好要洗的衣物,各自忙活起来。
前面两个人洗完了,他们提着两大桶朝晾晒的地方走去,这里就只剩下丫头、彩蝶和赵清三人。彩蝶是和丫头同一个屋舍的姑娘,年纪和她差不多,就是人长得一般般,相貌不及赵清半分。
两人接着洗完之后,就剩赵清一人了。
第五章:初入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