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敏抬头一脸雾水地瞧着苏小米,愣怔片刻才挤出一丝苦笑,
“要你的血作甚?快去取参汤和藿香汤水过来,别耽误了,她现在气血正亏,再不喝些补气血和止血的就快撑不住了。”
苏小米被任敏这一说,瞬间被拉回现实,才想起这是在古代,根本还没有输血这一说,即便她想贡献自己的血,也没那个条件。
“噢,看我今天都被吓糊涂了!我这就去。”苏小米忙放下袖子,匆匆退出里间,到后院灶房取来了温在灶上的参汤和藿香汤水。
林绣娘在喝了苏小米喂下的半碗参汤和半碗藿香汤水之后,煞白的一张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任敏将垫在林绣娘下体的棉布条取出,又用事先备好的甘草水擦拭了一番,见其下体出血已渐渐止住,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其换上干净的棉布条,又坐回矮凳上给她把了脉。见她脉象逐渐平稳,身体体征也逐渐恢复正常,面上神色才稍有缓和。
“任姐姐,你忙活大半天了,快去歇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眼下虽已入冬,但苏小米见任敏额头上都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面上一脸疲乏,于是催促她赶紧回屋里歇息。
任敏走后,苏小米将沾了血污的棉布条收拾整理妥当,抬眸扫了一眼案几之上用白纱布裹着的那团物体,闭了闭眼睛,强忍住胸中恐惧,伸手将那物体捡过来,放置到一块事先备好的小毯子里裹着。
这毕竟是林绣娘的第一个孩子,况且方才任敏也说,她这次滑胎之后,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不知等她醒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腐肉,又会是何等伤心欲绝?
收拾整理妥当,苏小米趴在床边,借着房间里闷香的气息,慢慢合上了眼。
等到苏小米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苏小米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低声的啜泣声,努力撑开眼皮,才发现床上的林绣娘正弓着身子裹在被子里,身体轻轻抽动,不时发出一声已经尽可能克制的哭声。
“绣娘,想哭就哭出来吧。”苏小米将手放到被子上。
“我的孩子……还是没了……他怎么这么命苦?呜呜呜呜……”听苏小米如此一说,方才还小声啜泣的林绣娘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鲁家那个恶婆子,怎的能对怀有身孕的你下如此的狠手?那鲁大海也不知护着你么?”苏小米伸手轻轻拍着林绣娘的脊背道。
听苏小米说起鲁大海,林绣娘哭得更伤心了,眼泪一时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往外涌。
“大海他……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平日里只能在床上躺着,为了治好他的腿伤,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到了最后还是一场空。他的腿终究是废了。近些日子越发消沉,哪里顾得上我。”林绣娘抽抽搭搭地道。
“摔伤了腿?是怎的摔伤的?”苏小米继续道。
“这事儿说来也怨我,前些时候我刚被大夫诊出喜脉来,一家人本来都很高兴。大海也说如今多个孩子将来便要多口人吃饭,那阵子天气热,光靠着卖豆腐挣不了几个钱。于是,经一个远房表亲的介绍,大海便到了镇上一户人家做临工。谁知……噩梦就这么开始了……”林绣娘说着,又哭了起来,哭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继续道:
“我那婆母向来不好相处,但大海刚开始离家的时候她念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想拿我怎么样。后来,有一次我到镇上看大海,恰逢那户主人家的老爷喝了一点酒,欲图对我图谋不轨,大海哪里肯依?他拼死护着我,被那家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推下坡坎摔折了腿。”
“这些人做出这等恶事,你们怎的不去官府告他?”苏小米捏紧了手中拳头,咬牙切齿道。
“大海去的时候,我们就曾听那个表亲说过,这家的老爷原是县令大人的老丈人,即便现在他女儿不在了,可县令大人对他女儿一往情深,到底也是我们这等乡野村民惹不起的人物。”
“县令?你说的可是长岭县的县令沈玉沈大人?”苏小米想起来,那沈玉的确是有一个已故的发妻。可是以她对沈玉的了解,他定然不是那等欺压百姓的昏官。那户人家的老爷肯定是借了他的势作威作福。
“我也不知。我们这等乡野人家哪里认得县令大人。”林绣娘眸子暗了暗,又继续道:
“为了摆平这件事,当时他们便给了我们二两银子,又让大海稀里糊涂地签了个谅解书,我们拿回来细瞧才发现,那户老爷将所有责任尽数推到了我们头上,说是我们违反了他府中规定,偷了钱财想要逃跑才摔折了腿。如此这般,我和大海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那二两银子哪里够大海医腿的。我婆母得知了事情原委,便对我换了一副神色。每日里对我非打即骂,一开始还会避着点儿大海。后来大海见腿废了,意志逐渐消沉,婆母打骂我,他也一言不发。”
“那日我来镇子上卖豆腐,有个中年男人瞧我担子里的豆腐做得好,便让我做两担子送到福喜楼,还说若是客人喜欢,以后福喜楼的豆腐就都在我这儿定。”
“若是一担子豆腐卖散的,我须得卖一个上午,也不过挣得一两银子,可他整担收下,却愿意给我二两银子一担。我想着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所以回家硬生生熬了两宿才把豆腐磨好。我怀着身子不方便,为了按时将这两担子豆腐运到镇子上,还特意花了银钱雇了驴车。到了福喜楼,他们却说不要就不要了。过了那个点儿,我散卖也卖不完,弄回去又没那把力气……”
“绣娘,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大海的腿我一定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苏小米听林绣娘说完,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都怨我,若是今日不逞强,就不会连孩子也保不住……”林绣娘说着,苍白的面上显出一丝凄苦与绝望,看得苏小米又是一阵生生的揪痛。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何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