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舒已有好多年没有回他的老家了，他跟妻子吴燕搞房地产有钱了，他想风风光光地带着漂亮的妻子回家，跟吴燕坐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行驶在回老家的路上。
　　海舒很熟练地操弄着方向盘，在通往家乡的轿子山旅游专线上飞速行驶。海舒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吴燕说：“过去老家不通公路，每次回家到镇上就得走路，你知道刘文第.一次带郑一雯回家，是咋回家的？”
　　吴燕：“走路回家呗。”
　　海舒：“是啊，走路回家，还没走到一半就走不动，刘文只好叫家里找来一只毛驴，像农村娶新媳妇让郑一雯骑马回家，从那以后，刘文的爱人再也不愿跟刘文回家。现在好了，轿子雪山搞旅游开发，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
　　海舒突然想起当年回家的情景接着说道：“如果当年你跟我回家，要是你走不动了，我也让你骑马回家。”
　　吴燕侧过身，狠狠地在海舒的手臂上掐了一把：“谁叫你当年不要我的？”
　　海舒把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在村头的那所小学.校大门口，刚下课的小学生们全部围了上来，海舒摸着一个男孩的头问道：“小朋友，你爹爸叫啥？”
　　站在最前面的小姑娘抢先回答：“他爸爸是唐老师，他叫唐开元。”
　　海舒又接着问道“你爹爸叫唐加林是吗？”
　　小男孩没有回答，转身跑进小学.校的大门去了。
　　唐老师身着一件迷彩服，从大门里迎了出来见海舒开口道：“海舒啊！原来是你呀！好多年不见，你还这么年轻，你看我头发都白了。”
　　海舒把站在身旁的妻子介绍给唐老师：“她是我媳妇，叫吴燕。”
　　吴燕连忙上前一步，“你好，唐老师，我叫吴燕。”
　　唐老师刚伸出手，看了看粘满粉笔灰的手，又缩了回去，难为情道：“哎呀，你看我这双手，脏兮兮的，不好意思，这样吧，咱们回家！回家！回家慢慢聊。”
　　海舒、吴燕跟随唐老师进屋，屋内很乱，几只小木凳子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唐老师拾起两只粘满灰尘的凳子，用嘴吹了几下，又拿衣袖在凳子上擦了几下递给吴燕和海舒道：“家里没有女人，整个家乱得不成样子，让老同学见笑了。”唐老师边说边走进厨房去了。
　　海舒接过凳子就要坐下，吴燕急忙道：“等一下！”
　　吴燕接过海舒的凳子，掏出纸巾擦了又擦，才让海舒坐下，然后又把自己的凳子擦了几下，才在门边坐下。
　　海舒小声对吴燕说道：“回到农村，别讲究那么多。”吴燕看着海舒会心地笑了起来。
　　海舒坐稳后，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发现唐老师家的房子没有楼板，楼面是用木棒子铺成的，几粒苞谷子从木棒子楼的缝隙中落在地上。
　　海舒指着头顶对吴燕道：“你看，那么多年了，他家还是老样子。”
　　海舒见唐老师忙着烧火做饭，对唐老师道：“加林，你忙你的，我带燕子到村里转转。”
　　海舒带着吴燕从唐加林家出来，在村子里转悠。海舒来到他当兵前住过的院子，大门是锁着的，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门打不开，海舒把脸贴到门上，从门缝里看到院里长满了杂草，对吴燕说道：“燕子，你看，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家。”
　　吴燕也把脸贴到门上往里看了一下道：“没想到，你的家还不如唐老师的家，那么简陋。”
　　海舒：“我的家虽然简陋，但这个家是我最留念的，好多年了，我就想回来看看。”
　　海舒又指着院子对吴燕说：“这小院曾经留下我多少童年的回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海舒带着吴燕来到村头，暮归的牛群和羊群将海舒和吴燕挤到路的边上。赶牛的老头突然认出海舒，立在海舒跟前道：“哟！是海子呀？啥时候回来的？咋不上家去？”
　　海舒回道：“我没认出你来，是你呀，三叔。”
　　几只山羊突然窜进一家村民的菜园子，赶羊的三叔没来得及跟海舒说话，就忙着冲进菜园子，把羊撵了出来。
　　海舒跟吴燕返回到唐老师家，见一群孩子围坐在饭桌边正在吃饭，几只土鸡在院里乱窜，吴燕“哎呀”了一声，白色的高跟鞋踩在一滩鸡屎上，吴燕停下，掏出一包餐巾纸，让海舒蹲下帮她擦去粘在鞋上的鸡屎。
　　吴燕随海舒进屋在一张黑色的方形餐桌边坐下，唐老师已将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唐老师顺手从方桌下摸出一只白色的塑料壶，拧开盖子，边往白色的瓷碗里加酒，边对海舒道：“多年不见，今晚放开喝，地地道道的小锅酒，喝了不打头。”
　　海舒说：“我要开车，酒就不喝了。”
　　吴燕爽快地说：“喝吧！喝吧！多年不见，只管喝，开车有我。”
　　唐老师给海舒倒了半碗白酒：“这碗酒是坐桩酒，一定要喝，喝完了你说了算，能喝咱哥俩每人再来一碗。”
　　海舒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外面吃饭的孩子说道：“那么多的孩子，也够你忙的。”
　　唐老师：“这群娃们都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都出去打工去了，我现在又当老师，又帮他们照看这群孩子。”
　　海舒：“那孩子的生活费怎么办？”
　　唐老师说：“有的一年给一千，有的给两千，乡里乡亲的，给多给少都无所谓，能维持他们的生活就行了。”
　　海舒举起碗给唐老师敬酒道：“我看你这屋子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咋一点变化都没有？”
　　唐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嗨！我的情况一言难尽，当年你去当兵，叶子考取了师范，我没敢去考，就怪当年不懂事瞎混。高中毕业回到家，在村里当代课教师，一当就二十年，直到现在还没有转正，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钱，为了这些孩子，钱再少也得坚持下去。”
　　唐老师端起酒碗跟海舒喝了一口，又接着道：“咱们山区条件差，谁来了都在不住。要是他妈还活着，我不会过成这样。他妈刚生下小开元，就生病了，医生说是肾.炎，水肿病，到市医.院住院，医生又说是肾衰竭，一个星期要做两次血透，做一次要好几百，她听医生说，换肾要二十万，换完肾还要天天吃抗排异反应的药，她心疼住院花钱，打死不肯住院，偷偷从医.院跑回家，没几个月就走了，她住院的医疗费到现在还欠着一屁.股的账。女儿懂事，初中毕业就不肯去上学，要出去打工帮她妈还账。本来女儿读书很用功，学习成绩在班上前三名，她怕交不起学费，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偷偷跑出去打工了。”
　　唐老师端起酒碗跟海舒大大地呷了一口酒，又接着说：“现在上大学学费那么贵，好多年了，村里没有一个大学生，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不是大家不想让子女上学，而是农民种地不赚钱。”
　　唐老师举起喝酒的碗接着道：“喝酒！喝酒！咱们说点高兴的事，上学的时候，你喜欢叶子，我也喜欢叶子，自从我知道你喜欢叶子之后，我就退出了，叶子是多好的姑娘，可偏偏你俩没有缘分，你去当兵，叶子等你等了好多年，后来知道你在外面结婚了，才嫁给一个中学老师。叶子的脾气太倔，一旦喜欢上别人，哪怕人家对她再好，她心里总是装着一个人。”
　　唐老师的话让吴燕心生醋意，狠狠地掐了海舒一把：“没想到你还这么一段罗曼史，怎么从来不跟我坦白交待？”
　　海舒：“我跟她啥事都没有，别听他瞎说。”
　　唐老师：“谁跟谁都是命，我看到你们俩呀，啥都不说了，我高兴！我高兴！”
　　唐老师边说边端起酒碗，两人将碗里的酒一口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