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第八章 人间更有风涛险
  “人间更有风涛险,
  翻说黄河是畏途。”
  夜色最浓时,莫过是拂晓前的漆黑,像是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窸窸窣窣,有一道娇小的影子钻出门来,摸索着到了外边院墙。抓着院内的树干,略显艰难地攀到墙檐,双脚蹬着要连同身子一齐甩上去。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支手,如同久旱逢甘霖,也没多想赶忙借力上去,不住地道谢。
  咦,哪来的手?吓得瞪大了双眼,下一秒就要尖叫了起来。猛地被捂住了口,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是我。”
  谁啊这是?是人就好是人就好,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安慰地想着。不对,是人干嘛装神弄鬼的,一口咬住那手掌的虎口。哼,敢吓唬本姑娘!
  只听一声低呼,“该死对野丫头,都说是我啦。”
  “若鱼?”原来那影子就是安歌,本想偷偷溜走的,没想到墙头还有人。安歌不满地压低声音嗔怒道:“你在上边做什么?还阴阳怪气的。”
  只听若鱼一本正经地说:“我在赏月。”
  安歌抬头望去,这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哪里来的月亮?干呵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往下一跳,也不理会他,爬起来就要走。
  “喂,你去哪?”若鱼声音从后头传来。
  安歌也不回头,摆了摆手,风轻云淡地说:“我回趟家。”
  若鱼眯着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安歌消失的方向,也往下一跃,刹时隐入了黑夜中。
  那些隔过黑暗的花与水,听着梦魇唱尽。东方微微吐白,黎明已来,也许,是个晴天。
  一辆马车从城内驶来,停在了浮云山庄的大门外。
  有些发旧的帘子被轻轻揭开,车夫忙忙置了脚踏,一身红衣的女子徐徐下来。
  心中的不安扩散开来,脚步也不觉地加快,好看的眉眼着有淡淡的焦虑。
  到了朱红的大门前,素手拉上了铺首的大环。顿了顿又收回手,微微整了整衣裙,捏紧了水袖中的帕子。重新拉着门环,叩叩打破了山庄清晨的安静。
  一小厮揉着惺忪睡眼,伸着懒腰拖着脚步,缓缓把门打开一条缝来。定眼一看,忙又把门往里推开,把人迎了进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矮小驼背的老者,精神矍铄慈眉善目。见那红衣,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慈祥地叫她:“紫苏姑娘。”
  紫苏回身对他欠了欠身,开口道:“泰伯,我来寻先生。”
  那唤做泰伯的老人叹了口气,说:“先生前天还身子不好,今儿一大早也不知去哪,连若鱼那小子也不在。”
  对于这些小辈们,泰伯是真把他们当成自家的孩子,看着他们这些年的成长,也是有喜有悲,从谷主和夏丫头走后,先生身子也开始不好了起来,看得他这老骨头也心疼得紧。
  紫苏沉吟了一会,只得将手中的帕子收起,起身告退。
  泰伯有些不舍,却也没多加地挽留,又不住嘱托:“紫苏姑娘若有得空,也多来庄里走动走动,这些年可是冷清的很。”
  笑着答应,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紫苏抬头看着山庄的牌匾,恍若还听得见当年的笑语,还看得见当年的热闹。
  山庄初建时,自己也常在里间弹琴助兴,先生和谷主在湖心的亭子里下棋,阿夏和清羽总是斗嘴吵架。明明想起还觉是昨日的事,却又像隔了前世今生让人无处追寻。
  反身正欲离开,猛地又见一张扬的红衣掠来,怀里还抱着一小孩。竟也没理紫苏,一脚踹开大门,急匆匆地进了里边。
  清羽怎么来了?紫苏提着裙角也快步跟了进去。
  “秋月白呢?快去把他叫来!”还未到里屋就听他焦急地吼声。忙忙迈进屋子,只见慕念小脸苍白,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清羽的怀里,泰伯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怎么了?”紫苏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慕念的额头。颦眉,看向清羽,“怎么烧得这般厉害?”
  “昨夜里突然烧起来的。”清羽看了眼紫苏,摸着小念的头,皱着眉又问:“秋月白呢?”
  “先生不在庄里。”泰伯心疼地看着慕念,又想起先生不在,也是急得团团转。
  “他去哪了?”清羽不满地问。
  泰伯摇摇头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连若鱼都找不到影子。”
  “我来照顾小念,你且去寻先生。”说着紫苏伸手抱过慕念,觉得实在烫得很,又说:“我带小念先去找个大夫,你若见着先生,就一同来楼里吧。”
  清羽思索了下,也想只能这样,点头说:“也好。”
  把小念交给紫苏后便自行出门,也不知是去哪找人。泰伯将紫苏送走后,也急着遣人去寻。怎么这时候,都找不着秋月白呢?
  云水河岸,烟雾缭绕。
  “船家,你看我这些银两买你这条船如何?”那身着紫衣的小生缠着船主人说。
  那船家忙着手中的活计,心想着今儿大雾还是不能出船捕鱼,哪里来的小公子爷看上了这条老船。摆摆手,说道:“这渔船是破了些,好歹也跟我几年了,不卖就是不卖!”
  紫衣小生抓着背上的行囊,急得直跺脚,没有船该如何是好?
  “安歌,过来。”温润如春风拂过,却把人吓了一个激灵。
  他怎么来了?硬着头皮回身,朝那飘逸脱俗的白衣挪去。
  秋月白含笑看她,是怪非怪地说:“怎么自己一个人溜出来了?”
  “你怎么也出来了?”安歌有些心虚地发问。
  “不是约好了?”秋月白低头浅笑,不住又咳了两声。
  安歌盯着他,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见他也不似之前那般虚弱,稍稍放了心。只是听他咳嗽,不免又紧张了起来,忙道:“你身子未好,怎么就出门了?”
  秋月白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无妨的,走吧!”
  说着,便施施然地走了,安歌也只好跟上。来到渡口地另一边,那里泊着艘小渔船,在静静地停在水中,仿佛在等什么人来。
  秋月白轻轻一跃。竟就稳稳地站船头。安歌张了张嘴,提气猛地一跳扑了过去,小船瞬间摇晃得厉害,只得抓着秋月白的袖子才稳住了脚。
  安歌有些不服地瞪了秋月白一眼,借着云水风大的理由,把人赶进了遮蓬。解下背上包裹,拿出一堆的渔绳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秋月白轻轻靠着,低头微微喘气,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从怀里掏出一青白小瓷瓶,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它一会。
  笑了笑,把里头的药物悉数倒出,将约莫五六粒的小药丸全吞了下去。闭着眼,稍做歇息,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呢,可不好早早倒下。
  也不知多久,睁眼尽是茫茫的一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梦见了浑身浴血的自己!捂着还有些心悸的胸口,呆呆地看着外边摇船的安歌。
  “咦,你醒啦?”安歌冲他招了招手,乐呵呵地傻笑。
  “嗯,我来吧!”秋月白俯身出了天穹,伸手要去接那船篙。
  安歌转身避过,笑道:“神仙哥哥还是站着好看些。”
  秋月白愣了下,无奈地摇摇头,真拿这丫头没法。只说:“还是换我来吧!”
  “你识得路?”安歌说着,将竹竿抵着一块礁石,轻松避开。又说:“你知道为什么云水难渡么?”
  秋月白笑了笑,说:“看来还是得劳烦你才行。”
  安歌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没人比我更熟悉云水了。”
  秋月白含笑不语,有些出神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其实云水的静都是表象罢了,实则波涛汹涌暗礁成堆,稍有不慎怕就是尸骨无存。
  “云水很温柔的。”安歌亦是很温柔地笑着,望着云水有着太多的眷念,全身像镀了层柔光。
  秋月白竟有些看痴了,低低地又咳了一声,也是极温柔地说:“她很美!”
  “是啊是啊,可美了。”安歌恢复了以往的性子,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云水,又讲起儿时在哪捕过鱼,在哪戏过水。
  秋月白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说话。他在想,也只有云水能抚育出她这般善良美好的女子了!
  “喂,你在听吗?”安歌嘟着嘴,不满地看他。
  “嗯。”秋月白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问你呢,你小时候可有什么好玩的?”安歌睁着好奇的眼珠子,她在想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也像她这般调皮,还是和小念一样沉稳懂事。
  小时候?是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好像没什么好玩的事吧。
  父亲不愿理会他,他就拼命地学习,以求换来一个父亲赞赏的眼神。他也没朋友,常趴在墙头偷看别人家的温暖,或坐在园子看小厮们玩闹。
  “诶,你明明没在听嘛!”安歌坐了下来,推了推他说。
  秋月白笑了下,淡淡地开口:“我有一个妹妹,她喜欢跟在我后面,喜欢拉着我去厨房偷吃,只是姨娘不许她跟着我,她就闹着我带她离家出走。”
  “那后来呢?”安歌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啊,一定是个很漂亮的美人儿。
  “后来?我真的离家出走了,跟着师父们走了很多地方,师父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秋月白沉浸在过往中,挂着淡淡地笑容。
  “哈哈,你居然也会离家出走?”安歌惊奇地打量着他,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又像寻到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般,欣喜地讲述着自己的光荣往事,“我以前也常离家出走,偷偷塞了几个干粮,就躲在船仓的货箱里,可是每次爹爹总能找到我,把我抓出来胖揍一顿。”
  讲到这儿,不禁又对成功离家出走的秋月白多了几分崇拜,一副把人敬若神明的样子。
  秋月白失笑,随即又有些失神地说:“你爹对你真好!”
  “哈哈哈,他是我老爹嘛……”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渐渐没在云水的沉浮间,又好似水中精灵的欢歌,一直飘荡到很远很远。
  “他们在高兴什么?”轮椅上的青衣男子喃喃地问。
  “哼,那是他们最后的笑声了。”扶着轮衣的灰衣男子答道。
  “差不多,客人快到了,你去准备准备。”青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板指,笑得极为温柔。
  “他们越是开心的样子,我就越想毁了他呢!”
请选择充值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