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内国,陵城。
第一眼看到陵城时,花木兰就觉得这里有问题。没有喧闹,没有嘈杂,没有炊烟,甚至路面上都没有车辙与马蹄印,俨然一座死城的模样。
花木兰低头细看了一下路面,其实是有车辙与蹄印的,只不过那些印记都太陈旧了,旧得仿佛这里早已人去城空。
一路上,花木兰都特意绕开城市前进,甚至不惜多走一些路,已经进入秦楚内国,她不能给对方任何发现她行踪的机会。
但是,陵城却是她绕不开的,这里是秦楚内国的关隘位置,自城向两边而去都是绵延的山峡与河流,没有任何可行之地,所以,她的路途必须经过陵城。
花木兰步子轻巧地朝陵城走去,城门是开着的,她直接就走了进去,期间,她行走的节奏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只是自然地散步,然而眼神中却微微凝出了一份警觉。
这不是一座正常的城市,她当然也做好了应对一切非常的准备,而且不让“别人”看出她的准备……
然而,当花木兰走进城中时,却看到了人——她没有想到会看到人,准确的说,她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人……
在花木兰正前方的街道上,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老奶奶正扶着扫帚,慢慢地扫着街上的灰尘,午后的烈光笔直落下,从街边木楼的檐角溢出一丝明光,点缀在老奶奶凝满岁月沧桑的皱纹上,显得平静而和谐。
花木兰看着眼前景象,眼中的警觉稍卸了一分。她又折眼向两边看去,发现左右的街道上也都有人,在左边街道上两个年迈的老头正合力挑着一桶不知从哪挑来的水,累的两眼散光,气喘吁吁,但那劳累的喘息声却让人听得平淡而踏实。
而右边的街道上,七八个孩子正在一对老夫妇的看护下开心的玩耍着,他们相互簇拥,又相互追逐,脚步一刻不停,而口中总是发出童真的笑声,那笑声让人听着喜悦而温暖。
花木兰终于舒散了眼中警觉,这里并非死城,也没有危险,是座很和谐的城,不过人少一下,看上去过分地宁静了一些而已。于是她放松心态,又一脸平静地向前赶路。
一路朝城中走去,花木兰发现这里的确十分宁静,不过她早已适应,也许这就是这座城独有的特点。但当她随着这份宁静走过了四五条主要街道后,她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城中百姓,几乎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或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而没有一个成年人!
这种奇怪的景象令花木兰不由地再次警觉起来,一路上没有看见一个成年人,这也太奇怪了,难道这城中没有成年人吗?难道真是这样,所以城中分外的宁静?
这一刻,陵城的宁静在花木兰眼中突然显得有几分凄凉与惨淡——这是没有成年人活力与热情的“宁静”。
“果然,这座城还是有问题……”花木兰面露惊疑,脚步也不自然地放慢了,她环望四周,打算找一个城中人询问一下城内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在花木兰的正前方,街道的岔路口,出现了一支巡逻军队。没有迟疑,花木兰下意识地向旁边的巷道闪去,躲开了巡逻军队即将投射过来的视线。
“怎么会突然出现巡逻军队,之前都好好的……”花木兰蛰伏在巷道中,皱眉思索着,这座城内的情况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花木兰就这么一直伏在巷道中,想躲过巡逻军队的巡查再出来,然而,就在此时,她却感受到了一个强烈的气息正在向自己潜伏的这个巷道慢慢走来!
——秦楚墨林城。
韩信静静地站在超级兵与魔导兵的重重包围之中,神色冷峻,一言不发。他手中紧握着长枪,亮银色的枪尖已被鲜血染红。
在韩信身前,一个巨大的超级兵机甲瘫倒在地,那超级兵的运转系统还未休止,四肢不停的颤动着,俩臂的金刚钻也仍在狂暴地旋转,然而他却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在那个倒地的超级兵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九个明显的窟窿——那可是完完全全的钢铁所造啊!一个个漆黑的窟窿中仿佛溢满了不可思议的恐惧。猩红的血正沿着那窟窿的边沿向外流淌,那是那个战场指挥官的血!
哪怕重来一万次,那个战场指挥官也不会相信超级兵坚若金刚的身躯会被这么简单纯粹的攻击击破。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待在超级兵的铁躯保护之中,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冲锋,肆无忌惮地挑衅韩信——而后用他的生命为筹码,见证了超级兵的防御极限。
韩信冷冷地俯视着身前那个永远也站不起来的超级兵,默默压制着自己手腕的震颤。超级兵的防御力当然是不弱的,而韩信之所以能在一招之间将其击破,全凭他最强的绝技“无双之枪”,但尽管如此,韩信的手腕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此时,整个战场都沉寂了下来,攻城军的进攻停止了。韩信意外的强力出手,在转瞬间杀死了他们的战场指挥官,而战场之上是绝对不能没有指挥的,现在,失去指挥的他们手足无措了。
剩下的四十九个超级兵与大片魔导兵将韩信团团围住,却没有人动手。依据常理,主帅遇刺,将士应该不计一切消灭那个杀死主帅的敌人,但是那个人只是代理的战场指挥官,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统帅,而且,见识过韩信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后,他们谁也不敢妄动。
其实此刻的韩信才真的是强弩之末,他先前与超级兵的硬拼,对自己的双臂造成了剧烈的肌肉拉伤,而后又强行使用最强技能硬刺超级兵坚硬的身躯,尽管打倒了那个超级兵,但他的双手却也再不能战斗了。
不远处悬浮于半空的张良目光严肃地盯着韩信这里的情况,随时准备出手搭救,那些普通士兵看不出来,他却能将韩信手腕细微的震颤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韩信只是在硬撑。远处的墨子也将目光转向这边,他腿部的缩子推进器已经冷却完毕,随时准备冲锋救援。
局面就这么在死寂中僵持了一分多钟,而后,不知是哪个士兵先向后退去,接着,几千士兵与攻城车都向后退散了,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攻城军此刻却如铁甲的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偌大的战场一时之间突然宽阔了起来。
韩信注视着撤退的敌军,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终于放松下来,脚底一软,向后倒去,纵身躺在坚硬的土地上,而后重重地喘息:“终于结束了。”
“远没有结束……”机关人墨子从后面走来,语气沉重地说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听到墨子的声音,韩信硬撑着从地上坐起,他心里带着太多的疑惑,现在战争暂时结束了,他终于可以质问墨子了。然而,还不等韩信发问,墨子却已经开口了。
“现在,你信了吗?”隔着机关人幽蓝色的眼睛,墨子目光深沉地看着韩信,说道。
韩信眼神复杂地看着沉立的机关人墨子,不置可否,只是沉着声音,默默问道,“为什么?”
“白起元帅……陛下……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机关城?这可是陛下自己统治的城市啊!”
“除非我们抵抗他的统治——”墨子目光闪烁,声音却是石坠深海般沉重。
而韩信,和刚刚踏虚空飞至的张良都显然地目光一震。
“抵抗皇帝的统治……这……”韩信凝视着看不到表情的机关人墨子,声音不觉颤抖起来,“……这……这岂不是——造反!”
抵抗统治,据城自立,这等罪于揭旗造反啊!
难怪……难怪……难怪陛下和白起要派出强兵直接攻城,面对抵抗统治的城池势力,除了强行攻城,又还有什么办法呢……如此以来,一切的疑问与困惑也就都解释得通了。
除了一点——
“你们为什么要抵抗统治?”韩信凝目执问着墨子,“你带领一座城的人做出这种形同谋反之举,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家能活下去!”墨子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拔升起来,“为了全城的人都能活下来!我们必须坚守机关城的这道防线!”
此言一出,韩信和张良都不禁皱眉看向墨子,显然不知他此话何意。
“果然……你们都不知道吧……”机关人墨子缓缓扬起头,语气不知不觉地悲沉了起来,“嬴政登帝后统治国家的政策……你们都不知道吧……”
“政策?政策有什么问题吗?”韩信目光无比疑惑地问道,“这些年边城收到的政文我也略有目睹,从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啊……政文里写,陛下这三年来,把内国治理得很好啊……”
墨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沉默着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叠金色的折文,递给了韩信,“多说无益,这是嬴政在内国发行的政文……你自己看吧……”
韩信疑惑地看了墨子一眼,而后接过折文,缓缓打开。然而,当他细细阅过折文之上的一行行墨字后,表情彻底凝固了,整个人的内心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信哥……你还好吗……”看到韩信神色大变,张良出声问道。
韩信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摊开了双手。张良于是带着满眼疑惑拾起韩信手中的金色折文,细细阅览,当看到折文上的内容后,他的神情也隐隐变化了起来。
“云景历一千一百二十五年,寅月十二,诏令秦楚内国一百二十一城,传朕皇令,改国策,建新政……”张良无声读着手中的改革政文,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对原有国政的轻微改动,但到了后面,政文内容忽然就骇人了起来。
“增加内国各地的国税与行役,改每城每年上缴一次国库为四次,按季供奉,改每城城民的军役为劳役,此外另按月征收每城一万成年人丁,不分男女,发往阿房宫工程地服役……”
张良的目光渐渐颤抖起来,没有缘由,不察民心,只是单纯地对国民百姓发出残酷的命令——这根本是暴政。
“……政文一发,昭示天下,令国内一百二十一城立即从圣令改革。若有违抗者,杀无赦,若有抗政城市,以谋反论处!”看到最后,张良只觉得这一笔笔墨迹像刀锋一样触目惊心……暴政,根本就是暴政。
“这种国政……秦楚而今的皇帝到底想做什么……这根本是将天下国人逼入死地啊!”张良沉着声音,神情严肃地执问道。
“这就是在把国民往死地上逼——若是遵从圣令,听政改革,任何一座城市都无法存息下去。强行的征收人丁与不断的提高赋税,持续加深的双重胁迫只会将人民推向水深火热的渊狱。”
“而若抗拒皇政,迎接他们的就是由白起亲自带领的铁血大军,攻城破地,直接缴收一个城市的全部钱粮与成年人力……”机关人墨子沉立于地,发出了深沉而悲愤的声音,“嬴政根本是在把百姓——把这个国家逼入绝境!”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韩信颤着声音嘶吼起来,他不能相信,也不能理解,他们拥戴的皇帝竟然做出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这和陛下发给我们的政文不一样啊!他告诉我们内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的啊!让我们一定安心镇守边境,内国的一切都好的啊!”
“他怎么会告诉你们真相?他敢吗?如果项羽和刘邦知道他原来是这样治国,岂能由他?”墨子的放声吼道,虽然机关人依旧冰冷沉静,但身处其中的墨子也是情绪激动了起来。
“可我们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就算陛下欺骗我们,但其他的消息……为什么其他一点消息都没有?”韩信睁着瞳孔,眼里斥满了不敢相信的颜色,“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们待在边城三年……什么都不知道啊!”
“因为他暗中封锁了内国到边城间的所有信息渠道,这三年我给你们——给项羽和刘邦送去了无数封信函,可是从来没有一封回信——”
“后来我就猜想他们可能封住了边城的信息,一切能进入边城耳目的消息都是被过滤过的——所以我最后万不得已,才对外宣出我需要一枚绯红之心的消息!”
“我知道项羽一旦听到此消息,重情义如他,定会派出一名实力不俗的战将去猎获绯红之心并送来给我——”
“明白了吗!我根本不需要绯红之心,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突破嬴政白起埋下的封锁线,活着来到墨林城,替项羽看到整个事情真相的人——就是你!韩信!”
墨子的话犹如一道悍雷,重重地击打在韩信与张良心中——原来绯红之心只是引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等到一个有实力安全行到墨林城,看到这一切真相的人。
“封锁边城到内国间的通道……”心里默默念着,此时无论韩信还是张良,都立即回想起了当时离开边城地域经过垣子山时遇到的伏兵暗封通路的事情。当时基于形势,他们避开了原本要发生的危机,绕路而行,走僻路来到了墨林城。
当时他们还在惊惑,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暗中封住边城到内国间的必经之路……现在知道了……原来埋下伏兵,封住通路的就是他们的当今圣上!
“这三年里……龙舜城和虎尧城根本就是一只被封住的活匣子——你们自以为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被嬴政他们处理过的……”
终于看到了内国真相的两人在墨子沉重的话语中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张良还好些,毕竟此前他一直生活在凤岐山上,不问世事二十多年,但韩信,却是犹如失魂般的沉落在地。
“为什么……陛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经过楚王和汉王就发下了这样残暴的政文?还有均权人芈月皇后她难道就没有阻止陛下这样的决定吗?”韩信嘴里一遍遍的疑问着,嘶吼着,他睁着凝满泪泽的通红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惨不忍睹的真相。
他们历尽艰辛,镇守了三年边境的国家啊……到头来却是被这样一个真相落在眼前……
而墨子仰起头颅,凝望着上方深灰色的天穹,悲沉地说道:
“三年了……短暂而又无比漫长的三年啊……内国已成人间绝境,一百二十一座城市相继沦陷,现在残存着的仅仅只有五个城市……嬴政……我们的帝王——他已经要残尽这个千年古国的生息了!”
第十五章 惊天谜局,内国真相